《公路社交》

（一）

醉酒是人生一大暴力美学。

凌晨三点钟。

我醺醺酒气，躺在酒店床上看到了他刚发的朋友圈。随即发了微信给他，单纯表示问候。

“怎么还没睡？”

“刚从三亚回来。你怎么还不睡？”

“在锦州了，来喝酒。”

“你在锦州啊？我去接你啊哈哈哈。”

“你来，我就走。”

清晨九点钟左右，他到了。

（二）

七年未见，他说我从小女孩出落成大姑娘了。

七年未见，我觉得他从清爽大男孩变成沧桑混不吝了。

不过我没说。

一段神经又无聊的叙旧，就像情景喜剧的桥段。

他嘻嘻哈哈的，但界限感很强。

比如我们从未聊起他的职业，也从未聊起他的婚恋情况。

但他说他是当代柳下惠。

谁知道呢。

（三）

穿越这些陌生的街道，我们也不知道车到底向哪驶去。清晨里，能轻易感受到这个城市浓厚的烟火气。我们都不讲话，默默聆听着音乐，观察着在这里生活的人。

音乐随机播放着他的歌单，没什么风格，类似格莱美流行，也许没有整理过。

“我好喜欢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他一边操控者方向盘，一边淡淡的说道。

“为什么熟悉？”

“这种城市建设和规划，一看就是北方小城啊。”

他强调了那个“小”字。

可能是我浅薄。他说这话的时候，我觉得是在装逼。

不过北方的城建确实有独树一帜的奇特规划。

（四）

他说他想上厕所。

他又说他憋不住了。

他居然叫我把头转过去，眼睛闭起来，还把耳朵堵上。

许久，我颈椎好痛。

艺术家都是这样放浪形骸的吗？

“哎呀，忘记喊你了。实在不好意思。刚才我操作到一半，突然变了绿灯，还好我有经验啊。真是太惊险了。”

我通过“哈哈哈哈”等一系列拟声词，来掩饰懵逼。

真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操作的。

（五）

忘了说。他是某一年中戏表演的全国第一名。

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在从事表演。

看样子不像，所以隐约觉得惋惜。

“之前当着组里所有演员的面，老孟介绍了我。这时候廖一梅进来了，她说我不适合当话剧演员。”（老孟：孟京辉导演）

“为什么？”

“因为长得太英俊了。”

我内心：操你妈。

“哈哈哈哈，是嘛。”

“廖老师说过一句话，你听过吗？”

我内心：你又没说呢，我怎么他妈的知道？？

“什么呀？”

“她说，没有人可以拥有我，我自己也不行。”

“嗯，听过。”

谈话沉寂了，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廉价的音乐。

（六）

他开始播放他自己唱的歌。

第一首是2014年的年度流行top5，《明天你好》。

“这个是我在卫生间唱的，当时我在躲人，ta走了以后我才敢大声一点。”

我猜是个女孩。

他不讲话。我也是。

他是学表演的。声乐是一门大课，自然不差。声线很好听，不过有些单薄，清秀的像女孩子。

他唱歌的时候，要比讲话好听。

因为更直白。

他在表达，在抒发一些东西。

可惜我没听懂。

“马頔说我是个歌唱家，因为我在唱歌的时候是在注入感情。我就哈哈哈，说他也是歌唱家。”

我怀疑，他也许真的是往来无白丁。

但我还是感受到了他在装逼。

不过挺可爱的。

（七）

车窗开着，速度很快，所以一直有很强的风灌进来。

我没有关注风。我在观察他。

他似乎比我高一点点。一米七多一点点。

很瘦，瘦到看上去很病态。

不排除身体真的有些问题的可能。

眼睛过分的漂亮了，漂亮到让女孩子嫉妒。

目光很亮。一直盯着前方。

是演员注视着观众的状态。

疫情影响，剧场还没有复工。

看见他，我对剧场的思念又加了几分。

几年来没有什么交集，也不知道近况。

没看他有什么不错的作品。

包括商业和艺术两个方面。

商业和艺术一定要分开来论。

这二者太难交融了。

排除“商业本身就是一种艺术”的情况。

（八）

我们又泛泛的聊了很多。

具体内容已经记不清楚了。

不过不适感无法忘怀。

他似乎很想和我努力的证明自己。

但又保护到露怯。

毕竟我们也不算熟悉。

身体状态和心理状态都让人心疼。

也许他不需要。

他说他的喜欢的事情是思考。

这个喜欢不是like而是always。

他怕他自己的always，但又担心自己停止思考。

我说我明白的。

也许他不相信。

自我保护力太强的人总是很难相信别人。

（九）

“以后我们出去，你就叫我舅吧。我们差了一代人。”

他大我11岁。

“好。”

“叫一声听听。”

我不想叫，我不想跟他差一代人。

我不想他以更高的姿态继续降维打击我。

“叫啊。”

我牟足劲：“舅！”

“诶。”

他笑的很开心。

好像心里觉得我们没有差很多，却故意占我便宜。

无聊。

三十的男人都这么无聊吗？

（十）

“我要喝水。”

我递给他一瓶水。

“你倒是帮我打开啊。我这开车呢。”

我打开瓶盖。

十分钟后。

“我要喝水。”

我递给他一瓶打开瓶盖的水。

“没拿错吧，是我的吧。”

“是你的。”

“真可惜。”

“什么？”

“没事。”

我听清楚了，但还是想问“什么？”。

因为，他为什么想喝我的水？

（十一）

我到家了。

我下车了。

挥手跟他说着再见。

我没有道谢，说不出口。

他嘱咐我拿着和他同款的那瓶难喝的勾兑饮料。

我又跟他叫了“舅”。

无聊。

后来我发了微信道谢。

不过他没有回。

也许是他不想接受我的谢谢。

也许是他不知道怎么回复。

也许是我并不重要。

我也不知道。

可能有一瞬间，他喜欢我。

我也是。

2020.08.30.23:24.        鱼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