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吃糠咽菜,父母在北方的寒夜里,倚门望归

老江在火车站门口搓着手走来走去,老婆在旁边不停的抹着眼泪。

2008年3月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老江总感觉昨天打儿子的时候,下手重了些,睡得极不踏实,早早就起床营业,想要在春天的早晨,博一个开门红。

老江的店是主营农机配件,前院两间房做门市,后院家里人住。老江穿过院子来到门市,就看到了虚掩的店门,暗叫不好,连忙走上前去,一番检查之下,发现只是钱箱里丢了一百多块钱,别的没有任何损失,这才松了口气。

老江一边感叹现在的贼手段高明,一边回后院叫儿子起床上学。儿子的房门虚掩着,里面黑蒙蒙的一片,透过天边刚升起得一抹阳光,老江看到一个瘪瘪的被窝。

老江一拍大腿,总算明白偷了一百多块钱,不留痕迹撬门的贼,正是自己的儿子。当老江把这个消息告诉老婆的时候,老婆也是义愤填膺,边刷牙边筹划接下来的男女混合双打。

老江找遍了学校、网吧和同学家里,儿子还是杳无音讯,想到儿子晚上不知道要住在哪个桥洞里,又要被哪个流浪汉欺负,夫妻二人气的咬牙切齿。

黔驴技穷的老江夫妇,不得不向15岁的女孩低头。女孩是儿子的早恋对象,儿子出走的症结还是得落在这个女孩身上。那天老江媳妇帮儿子洗书包,发现了儿子和女孩的情书,批判完那可笑的爱情宣言,老江狠狠地揍了儿子一顿。

“闺女,你肯定能联系上江淼,你让他回来,我再也不管你们的事了。”老江夫妇的样子像极了狼外婆,慈眉善目之下,想着怎么花式揍儿子。

老江夫妇一左一右坐在小姑娘的旁边,网吧老板看着这诡异的组合,心里直犯嘀咕。

女孩:你去哪了?你爸妈来学校找你了。

江淼:对不起,等我功成名就,就回来娶你,你会等我吗?

小姑娘:你快回来吧,我们很担心你!

江淼:你们?我爸他们是不是找你了?

小姑娘看看身旁的老江夫妇,老江赶忙说道:“说没有找你,就说你和同学们都很担心他。”

倔强一向是江家的传统,不管小姑娘怎么威逼利诱,江淼都拒绝回来,甚至还把那个小企鹅弄成了灰色。

老江把江淼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动员起来,埋伏在江淼和小姑娘约会见面的公园附近。老江骑在自行车上,带着一个墨镜,像是电影里的特工,威风之极。

大晚上在路灯下带墨镜的人,还是太扎眼了一些。老江看到儿子的同时,儿子也看到了他,臭小子机灵的转身就跑进人群,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江淼:你骗了我,我不怪你,我走了,等我功成名就,你若还未嫁,我就娶你。

这是小江给小姑娘留下的最后一条消息,从此那个小企鹅就再也没有闪动过。

江淼已经出走十多天了,以老江的社会经验,儿子拿那一百多块钱,应该早就花完了。老江媳妇说梦到儿子被抓到了黑煤窑,梦到儿子被打断手脚在街上乞讨,又梦到儿子偷窃被人打,千奇百怪的梦让老江烦躁不已。

没等到老江爆发,老江媳妇就崩溃了,哭哭啼啼地去派出所报案。显然,这种调皮捣蛋的男孩子,派出所的工作人员见得太多了,简单了解情况之后,记录了江淼的特征,就让老江媳妇回去等消息了。

两个月过去了,老江夫妇学会了用那只小企鹅去看儿子的消息,尽管儿子再也没有更新过动态,二人还是锲而不舍的添加儿子好友。老江经常去看儿子的早恋女友,一次次满怀希望的去,又一次次失望至极的回。

2008年5月

汶川地震,老江看着电视里的残垣断壁默然无语,老江媳妇看电视里每一个十几岁的男孩都像自己的儿子,直到看到那个废墟中把孩子护在身体下面的妈妈,老江媳妇再也忍不住,跪坐在沙发上嚎哭起来。

老江夫妇把财神爷的灵位往旁边挪了一些,C位请上了观世音菩萨,每逢初一十五,老江夫妇都会买来香和贡品,供奉观音大士,祈祷儿子平安,祈祷儿子快点回来。

老江夫妇吵架越来越频繁了,每当说起儿子,老江埋怨老婆乱翻儿子的书包,老婆埋怨老江打儿子下手太重。老江每天晚上都在家喝闷酒,老江媳妇戒了麻将,她看不得邻居家的孩子。

老江进货的时候,听说梨园镇有一位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传说一语成谶,帮人续了三年的命,神乎其神。老江回家后就带着老婆一路打听,终于拜到了真神。

老江给了先生2000块钱,先生给了老江批了八个字:中秋佳节,全家团圆。先生交代老江回去好生侍奉观音大士,因为儿子是观音大士座下善财童子送回来的。

老江半信半疑,老江媳妇却像是吃了定心丸,彻底把财神爷抛到一边,更加虔诚的侍奉观音菩萨。老江媳妇还去安国寺给各路大佛都上了香火,领了一个皈依证出来,彻底叛出财神教派,投奔佛教。

眼看中秋不断临近,江淼还是杳无音讯,老江坐在电视前闷头抽着烟,老江媳妇正在打毛衣,打错之后,就拆了重打。电视里播放着北京奥运会的开幕式,这是中国第一次承办奥运会,全国人民沸腾不已。

就在此时,老江的电话响了起来,是福建的手机号。老江突然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手不住的颤抖,连忙接起电话放在耳边,只听电话那头江淼的哭声:“爸”。

老江摸了摸兜里新买的手机,准备见到儿子第一时间就塞到他的手中,老江媳妇握紧手里的袋子,里面有儿子最爱吃的烤鸭和栗子,不住地抬头看出站口的显示屏。

出站的人像是出了笼的鸽子,扩散在出站口周围。老江踮着脚尖不住地张望,老江媳妇拽住每一个枯瘦的游子,确定不是儿子后,才放他离开。

江淼出站的时候,老江满是老茧的手紧紧攥住儿子的手,眼泪再也止不住,哽咽的说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兜里的手机都忘记了。老江媳妇却止住了眼泪,摆弄着儿子的身体,不停地剥栗子给儿子吃。

老江夫妇带着儿子去梨园镇还愿的时候,先生看着害臊的江淼,叹了口气,送了他一句诗。

万爱千恩百苦,疼我孰知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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