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恣人生的前十六年可谓是顺风顺水,也异常艰辛。有一个当兵的爸,一个痞里痞气的当兵的爸,也注定了她的艰辛。成爸年轻的时候,可从来没意识到会继承自己父亲的枪杆子,加入军人的行列,整日里蛤蟆镜带着裤腿卷着,一副阔少混混的模样。直到成大哥出了车祸,断了小半条腿,成爷爷才想到了自己还有这么个不成器的小儿子,于是赶快提溜了回来,塞进了军营。
刚进军营的时候,成爸没少为了自己的痞气被收拾,可越到后来,成爸优秀的基本功便给他打了太阳伞:毕竟没有人会放弃一个功夫过硬的好苗子啊。成爸便借着成爷爷的余威,凭着自己的敢打敢拼的劲儿,打下了一番天地,二十年后的今天,他成岗的名字,也是响亮亮的。可惜的一点,是这么些年了,那一身的痞气没有消散,反而成了他的代表,而成恣的出生,便成就了他人生另一次叛逆的高峰。
成恣出生的时候难产,成妈妈连小成恣的面都没见到,就离开了。据成爷爷讲,那是他第一回见长大了的成岗哭的像个孩子,这样的一个孩子,却要马上独自照顾另一个孩子,成爷爷表示很担心啊。于是,当成恣还扎着小羊角辫的时候,成岗就把成恣带进了军营,从那以后,成恣寒暑假在军营,周六日在军营,甚至小学初中的时候由于念的是部队的学校,都快天天住在了军营。整日里和一群大老爷们儿混在一起,成恣也乐得这样。从小,她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的一生就应该这样,成为一个像成爸那样,不,像成爷爷那样的军人。就这样,成恣的童年,在军营里东拜师,西学艺中度过了。
成恣接到成爸电话的时候,正和郑铎一起在游戏厅里玩着极限飚车,享受着最后一个没有作业的暑假。游戏厅里太吵,成恣听的断断续续,干脆走了出来,这下可是能清清楚楚的听见了,成恣也清清楚楚的懵了:她多了个弟弟。
成恣拎着郑铎回到成家,看成爸难得一见的正经脸,也坐下来了,郑铎看这是人家家里事啊,自觉的和成爸打了个招呼:“成叔叔好,那你们聊着,我先回去了!”走了。
“小恣啊,你介意弟弟吗?”成爸斟酌了一会儿,冒出来这么一句。
成恣虽说也清楚自家老爸虽然不是什么正经家伙,但也绝干不出给自己添个小十几岁的弟弟这事,于是便细细地问成爸。
二十分钟后,郑铎又被从隔壁揪了回来:当司机,去接新弟弟。郑铎已经十九了,但初中那会不务正业,跟风环游世界去了,这好容易消停下来,可怜巴巴的和成恣一起读高二。上了车,郑铎按捺不住自己好奇的内心,还是问了成恣:“弟弟是咋回事啊?”
成恣瞄了他一眼,说:“咱小时候应该都见过,路叔叔的孩子,路叔叔去世以后,都是路婶照顾他,这不最近,路婶也走了,家里亲戚都避之不及的,也就没人照顾他了。”
“所以说你爸要带回来的弟弟是他啊……”郑铎咂咂嘴,“这样啊。”
郑铎车开的东摇西摆的,成恣眯起眼睛看着成爸发来的地址:“路远?”
“什么?有多远啊?”郑铎的脑袋也凑了过来,“快给我这司机看看啊”。成恣白了他一眼:“在桥西那边,不远,一会就到了。”
“哦,那你说什么路远,玩我啊?”郑铎扭了回去,安心开车。“路叔叔的儿子,叫路远。”成恣靠在了椅背上,懒洋洋地说。
等到了桥西,在导航的指引下,俩人东拐西拐拐进了一个旧宿舍,好像这是路婶的员工宿舍吧,粉白的墙已经布满了绿苔和黑色的污渍,爬山虎也占满了墙壁的大部分空间,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郑铎去停车,成恣一个人走了进去,三单元,403。门开着,,成恣就自己走了进去,木质的家具,上个世纪的装修风格,但满满都都是家的味道,可惜,这个家只有一个人了,也再不能称作是家了。
“请问,你,找谁?”一个怯怯的声音问,成恣抬头,看到一个男孩,十六七岁的样子,瘦高瘦高的,眼睛大大的,露着怯,感觉整个人随时就要缩回去了一样。成恣看的有点心疼,同样的年纪,这个男孩却承受了这么多痛苦。她使自己尽量表现地亲近,向前迈了一步。结果男孩退了一步。
在路远眼里,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的姑娘看起来很严肃,凶巴巴的,一双眼睛瞟过来像是刀子飞了出来一样,让人不由得想要避开。于是,在这个姑娘往前走了一步之后,他退了一步。
成恣往前走一步,路远往后退一步的情景被刚停完车的郑铎看见了,他不厚道的笑了,麻利儿地跑了进来:“兄弟你好啊,我是郑铎,郑和的郑,嗯…铎…你就叫我铎哥吧。这是成恣,你以后的姐,别看她看着凶啊,其实人挺二的……啊!你被踢我,喂!也别打啊!别动手别动手…”
郑铎这么一闹,气氛不再尴尬,路远也放松了下来,偷偷看了看自己未来的姐姐。说是姐姐,但其实感觉也差不多大,整个人好像都是明亮的色彩。在小客厅里又坐了一会儿,成恣说:“走吗?还是再看看。”她知道,这一走,不是再回不来看这房子,而是意味着路远的家,再也不在这了。这个带着妈妈的爱的房子,以后也只是一个回忆的地方了。
“走,走吧。”路远小心翼翼地说,拉起自己的箱子,准备下楼。突然手上一轻,再抬头,就看见成恣笔直的背影头也不回地往下走去。走到了拐弯,她却站住了,“要不再看看吧?有没有什么落下来的。”
路远鼻子一酸,有什么落下来的?这是让我再看看这屋子吧,越看,越想,越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