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门口打离婚的两口子

哈尔滨的女人就是猛,隔着口罩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口水,即将要喷溅到我的脸上。

即便是要预约扫码,层层把关,也耽误不了矫情的中年女人一大早来打离婚。

我就是头一晚在民政局门口临时蹭个车位,第二天早上热车,站在门口抽颗烟,却瞥见了一场夫妻大战。

和大多数东北女人一样,该女人穿着貂,胳膊垮皮包,嘴唇上涂抹着过分的胭脂。吃个包子都能蹭出油。


男的穿着土里土气,带着一个白线手套,一身工装,像是供热系统的水暖工,或者某工厂的工人,像是临时请假来和媳妇打离婚的。

女人歪歪着脑袋,训斥着一丈远,不争气,耷拉脑袋的老公:跟你是过够了!谁家男人像你一样,成天耷拉着个膀子,下了班就知道和你那帮狐朋狗友去道外吃烧烤,一点也不关心我们娘俩!回家啥也不干,就知道刷你那个破手机,我手洗碗都洗秃噜皮了!你就和睁眼瞎一样,看不见!

挣那点破工资都不够孩子补课的,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刚和你处的那会儿,看你还像个人儿,知冷知热,那时候还知道给我被窝里塞个热水袋,现在可他么倒好,成天跑你妈那屋呆着,理都不理我,你雇个保姆得了呗!你说话啊,你聋了!


男人用力揉搓着白线手套,眼神呆滞,盯在女人喷溅出的口水停留的位置,像是接受着暴雨的打砸,精神的锤虐,一声不吭。

这些我都能忍,老太太瘫了好几年,我特么伺候了好几年!你连手都不伸一下,咋的!你是金盆玉手啊!成天带个破手套,装得像个大忙人似的!

你给老太太端过几回尿盆,给老太太喂过几回饭!你姐来咱家还比吃 比吃的!说给老太太不能天天喝苞米面粥!她能耐,她咋不来伺候!她懂个屁!穿着个破貂皮一看就是冒牌货,还在我面前装那个李埂楞!告诉你,你全家都欠我的!走到哪我都能说出理!

你瞅瞅你那个窝囊样!你姐一来咱家,你就吓得跟个耗子似的,你欠她的啊,不就有几个臭钱吗!她出钱,咱伺候,谁也不比谁矮一头!我把她的钱都花光,让她嘚瑟!

抬起头来!看着我!当我是空气!就看不惯你这点,一到关键就没章程!


在一个观众的斜视下,那个被蹂躏的毫无尊严的男人,听话的抬起了头,像是表示一下尊重,然后缓慢的扭转着脖子,装作活动筋骨。这样既符合了领导的要求,在我一个外人面前,也能挽回一点尊严。

你说说你!啊!干他么水暖的,家里还18度!你这种男人我还是头一回见!你身上没什么优点,一丁点也没有!我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你!要不是我带着个孩子,我可不带找你!要不是我家孩子同意,我可不能和你结婚!就你这样的,一辈子打光棍吧!

也就看着你对我孩子还行,我搭理你,你知道我年轻的时候……不和你废话了!户口本赶紧找出来!还愣着干什么!马上就开门了!

男人被喊得眼神错乱,慌乱的翻着冻得杠杠硬的老式皮包。


进屋你不准说话啊!还有,以后睡觉给我灌暖水袋,听着没!要你不我就和你离!和你结婚倒了八辈子霉!连个婚纱照也没有!

门开了,男人箭步窜到女人跟前,小心翼翼的整理了女人的衣领,挎起女人的胳膊往里走。

女人一耸嗒:像个男人样!还有你姐再来咱家,你别跟个耗子似的!今天下班你早点回去家,别死外面,我背老太太去澡堂洗个澡,咱家容易感冒,浴池我姐妹新开的,我特么得搭多大人情!你家祖坟冒青烟了!

男人乖巧的挎着女人的胳膊,猥琐的迈着小碎步,轻柔的扶着他的女人。

生命就是一袭华丽的长袍,里面爬满了虱子。

我想说,生命就是一件二手的貂皮,外面附着女人对富有的渴望,里面或许也掖满了善良。

女人带着个孩子,男人拖累个老妈,两个寒酸的中年人临时组建了个家庭,苟且的活着。

但,不见得比谁家过的差。

那个女人喷溅完口水,挽起门帘的瞬间,我发现了她胳肢窝貌似开了线,貂皮大衣后背还沾着一个毛猴儿。

但,这并不影响我对她的好感。

男人个子矮小,微胖,进了屋子就迅速放开挽着媳妇的胳膊,跟在女人后面,猥琐的像个地球仪。

然后煞有介事的,伸出白线手套,伸向女人的后背。突然手停在半空,好像感觉不对劲,赶忙摘下手套,然后小心翼翼的摘下媳妇后背沾着的那个毛猴儿,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好像在表达:别碰我的女人!

忘了谁说的话,所有外表光鲜的婚姻,背后其实都是一地鸡毛。

这两口子,倒是令我耳目一新。我认为他们的状态刚刚好。



那个破马张飞的女人,尽管口喷大姑姐,怒斥小丈夫,不停抱怨生活的各种不堪,零下20度的哈尔滨,也抵挡不住她背着婆婆去澡堂子洗澡的脚步。

记得那个女人最后甩出的一句话:老太太的尿盆该换了,你哪天去买一个!

破马张飞的女人,关键时候冒出的一句话,能给一个脆弱的男人砸一个跟头。


他们的登记可能忘了发喜糖。

可,那个后背沾着一个毛猴的女人的这句话,已经甜到我一个正常男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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