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归云阁

长空万里,白云悠悠,碧蓝的沁人心魄。

风轻无雨,只有骄阳,执着的炙烧着长安城内交错横叉的块块青石板。树缝枝干上,知了声透过片片绿色茂荫,随着夏日的炎风飘荡在避暑的人群之中。

长安城内,每坊每市都是人熙攘攘,不论是茶楼、丝绸坊,还是青楼、字画坊,每处坊市都充斥着布衣百姓们卖力的吆喝声和达官贵人们爽朗愉悦的欢笑声,五味高亮的浓厚杂音,渲染着涂表繁荣昌盛的大唐都城。

东市坊间,一家颇有规模的酒肆内,店小二使着干瘦却精炼的臂膀,卖力的在堂前为一位位前来歇脚的客官端茶倒酒。

“二位爷里边请!”店小二甩着被汗水侵渗的有些湿漉泛黄的毛巾,佝偻着腰热情得奔向门槛处,招呼刚刚踏入店门的两位衣锦客人,“敢问二位爷是住店还是歇脚啊?”

当中一身穿细葛布白衣短褂的青年公子,看着店小二手里挥舞的黄毛巾,有些厌恶的避了避身子,挪开了半步。回过眼神,定睛打量起酒肆内部的格局,也不言语。

立在其身旁的另一位虬髯大汉瞅了瞅满脸堆笑的小二,平声道:“听闻这归云阁的老板娘几乎每晚都会出台为客人们歌舞助兴,互动玩乐,酒量也是甚好,不知今晚是否也能一睹你们家美人的风采啊?”一缕金色的弯曲长胡挂在大汉粗糙的下巴上,粗犷的脸庞上坚毅的神情似乎永远都是那么波澜不惊,平调的语气下却透露出不名言的威慑,使得整个堂间内正在吃喝海聊的玩客都不自觉的多瞄了几眼。

“两位爷原来是来欣赏歌舞的,快请上座,小的先去给你们沏壶上好的龙井!”说着,店小二热情的将两人领到一处靠近堂间中央的桌椅,正待转身沏茶。

魁梧大汉一把抓住店小二干瘦的手臂,邪魅的一笑,“谁说我们只欣赏歌舞了,给我们开间上等的客房。”

“是是是,对不起爷,是小的没问清楚,”店小二连连笑着道歉,但五官却快挤到了脸中央,边道着歉边用另一只手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被钳住的手臂,原来竟是经受不住大汉的随意一握。

大汉轻蔑地瞟了眼小二手指的方向,随即松开了钳制的手臂,转头看向身边的青年公子,笑着询问道:“公子爷,位置是否妥当?”

一袭白衣的翩翩俊俏少年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在扫视过堂内西北角的一席酒桌时,眼神中原本流露的好奇转而透露出了些许的敌意。一位比他年龄稍大些的青年人正坐在那,端着小碗细细品尝着碗里醇香的酒水,似乎察觉到了目光的凝视,正在喝酒的青年人抬眼对视上了少年敌意的目光。

叶刑风倒是捞得了半日的清闲,二圣令媛明日就要出嫁于薛将军,国子祭酒特地前往公主门下携礼祝贺,所以祭酒今日给国子学的所有师长和学生批了半日的假。

作为国子学里体学课的师长,叶刑风平日里的差事便是教授和督促学生们强身健体,舞枪弄棒和一些与人对阵的基本招式。活计倒也不苦也不算累,但门下学生的背景倒是一个比一个的唬人,能在国子学里念书的可绝非寻常门户家的孩子,所以叶刑风在教授体术知识给这些小崽子们的时候,总是瞻前顾后,思虑甚多,一个不小心,怕是要永不得翻身。虽然国子学的门槛两旁刻着四个大大的楷字——尊师重道,但没人会把此当回事,就连国子祭酒也一样。

捞得半日清闲的叶刑风,并不打算和那些身世显赫的名门子弟勾肩搭背,来个畅游夏季花瓣澡,巡游长安卿外楼。在校室中,他还能以师长的身份管教那些青春少年,但是出了国子学的大门,怕是只能跟在这些衣锦少年的屁腚之后端茶送水了。或许人家也根本不屑与自己并肩为伍,毕竟只会落了那些名门的牌面。

国子祭酒一走,叶刑风便卸下配剑和官牌,放在自己学府的卧房中,潇潇洒洒的走出了国子学的大门。本想去东市坊间的锻造铺看看有无新到店的上好铜石,为自己的铸剑大计加上必要的版图,但在路过归云阁巨大的招牌之下时,酒酿的醇香,夹杂着些许的淡淡茶香,顺带着牛肉的烟熏味扑鼻而来,叶刑风前行的脚步不自觉得缓了下来,犹豫片刻,终究没抵过酒肆的诱惑,坦坦然的在店小二笑脸春光的迎接下迈入了归云阁的大门。

在与衣锦少年短瞬间的眼神碰撞之后,叶刑风便移开了波澜不惊的目光,继续低头品尝自己的竹叶青,平时叶刑风可饮不到如此甚好的酒种,在学府中也只是饮用自己所购的平常浊酒,偶尔能与学生们齐享皇庭赠饮的清酒。此次难得前来长安城内高档的酒肆,叶刑风对自个倒也不吝啬,点了半壶竹叶青,斜靠着椅背,享受着难得的憩息时光。

衣锦少年敌意的目光并没有得到有力的回应,只好悻悻然的收回了眼神。鼻腔中不情愿得闷哼了一声,回头对着身旁的大汉吩咐道:“

让那胡姬赶紧出来歌舞助兴,某可不想在这徒然浪费大好时光。”

魁梧大汉毕恭毕敬的鄂首示意,随即站起身来,对着正在给其他客人上菜的店小二喊道:“小子,让你们家胡姬出来露个脸!某家公子现在就想一睹你们归云阁美人老板娘的风采。”说着从怀中摸出两枚金制开元通宝,随手撂在了面前的木桌上。

旁桌正当吃喝兴头的玩客们,看到那两枚撂在桌上的金币,眼光中不约而同透露出了惊异的目光,纷纷停下了手头的酒杯、碗筷,低头凑着脑袋小声得议论起来,

“那可是金子制的开元通宝啊。”

“可不是,金开元是皇室的人独有的宝贝,有这玩意的主啊,可千万别惹。”

其他酒桌的客人们再看向那杵立的魁梧大汉时,眼神中都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敬仰且畏惧的神态。

店小二看到大汉豪掷的金币,不自觉的放下手中的菜盘,擦了擦额头豆粒大的汗珠,贪婪的神情溢于言表,但随即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慌忙收回了垂涎的目光,陪笑道:“壮士啊,不是小的不帮这个忙,我们家老板娘要到戍时才会出台为大家歌舞助兴,此时日光尚且未落,还请客官喝茶品酒,稍歇片刻。”

魁梧大汉冷笑一声:“也罢!,”手一挥,收回了桌上的两枚金开元,“给脸不要脸。”

也不多言语,顾自迈向堂侧通往二楼客房的楼梯,雄厚的身材压着木质阶梯咯吱作响。

小二慌忙将手中擦汗的毛巾甩上肩部,小跑着跟在大汉的身后,:“壮士这是要去客房么?小的还没能来得及给您安排,客官要不还是先去楼下歇息。小的先去给您整间宽敞通透的房间,您再上去也不迟。”

“不必,爷爷找的是你们家小美人。”

“这。。。”店小二的脸上堆满了愁容,不知该如何是好,心急之下,竟跳将到大汉的身前,拦住了去路,“求爷爷行行好,不是小的不让壮士欣赏咱家胡姬。这胡姬老板娘立了规矩,戍时之前不见客。若壮士执意前往,小的饭碗怕是不保呀。”

小二陪着苦笑还正待劝解,衣领却被那魁梧大汉一把揪住,瘦小的身材让一张硕大的手掌整个凌空提将而起,

“尔个饿不死的小乞丐,那金开元够你在这破酒肆干多久的你可知,甚是不长眼!”魁梧大汉骂着,将小二提着甩将到一边,不去理会楼梯上那可怜的呻吟,径自迈向二楼。

酒肆内其他形形色色的客人们看到这一幕,并没有做出什么仗义的举动,纷纷收回看热闹的目光,小声议论了起来。

叶刑风看着楼梯上揉着屁股的店小二,心中薄怒,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仗着一身力气,在此欺人。虽然心中甚是不平,但脸上却平静如常,他注视着壮汉的背影消失在二楼阶梯之后,只是拿起筷子夹了块熏牛肉不紧不慢的送入了嘴中。

一段急促的探讨声突然从领桌传了过来,声音虽小,但因位置坐的不远,谈话的声音还是传入了叶刑风的耳中。话语很是生涩,似是在说外语。虽无法听明所言,但谈话中却用雅言提及到了几个熟悉的人名,纳兰性德这几个字在急促的讨论中三番五次被提及。

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后,突然谈论的声音戛然而止。叶刑风正琢磨着谈话的内容,突然没了声音,抬眼一看,领桌的几人正警觉得盯着自己,他自讨没趣的撇过眼神,吹了声口哨。

领桌没有在言语,几人只是相对坐着,手里各自玩弄着喝尽的茶杯。

这时,二楼过道间传来戏虐的呼唤声:

“胡姬小美人,某家公子爷想和您一同品品酒,聊聊人生。您到底在哪间闺房啊,让爷爷我真是好生难找啊。”

楼下几桌酒席间传来阵阵偷笑,似是在看一出无与伦比的好戏。

坐在堂中央的翩翩少年品着冒热气的上好龙井,眉语神情间甚是得意。

“怎么,今日又是哪位猴急的客官想与奴家一同品酒啊?”

二楼木质扶梯处,一声麻酥酥的娇嗔伴着香气传遍开了整个堂间,盈盈可握的细腰被一跟红色丝带盘绕其上,一身绚烂的红色衣袍将扶手都遮盖了去。

“喔噢,胡姬大美人来喽!”堂内四处不时传来轻薄的口哨声,原本小声得谈话瞬间转为热情高涨的欢呼,有些玩客的喉结似是受到口水的干扰,不时地上下滚动着。

美人掩嘴一笑,绯红的酒窝窜上了精致绝伦的的脸颊,白皙无暇的手指轻浮在阶梯的一侧,迈开衣袍下圆润的长腿,身下洁白的玉足落在略带灰尘的楼梯上,伴随着男人们炽热的目光,一步步下着木质的阶梯,缓步向一楼堂间走来。

正在品茶的衣锦少年,看着二楼突然出现的红衣女子,端茶的手僵在了半空,目光不停游离在那美人的娇躯之上,淫邪的神情不知觉得挂在了略显狰狞的面庞上。

胡姬的身后,魁梧大汉在听到声响之后,连忙从二楼过道行将过来,满脸诧异的望着正在下楼的美人。有些悻悻然地耸了耸肩,便跟着下了楼。

叶刑风也甚是惊叹,自己在国子学教书,虽时而也能见着皇宫妃子,但在眼前的红衣美人面前,那些娇首作态的妃子或许也不过是胭脂俗粉罢了。

“哎,此生若能得这般女子,夫复何求呢?”叶刑风轻叹一声,一口将杯中的竹叶青饮尽,正在饮酒得叶刑风,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束温柔似水的注视。

抬眼一看,那倾国倾城的美人竟对自己盈盈一笑。

你可能感兴趣的:(第二章 归云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