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二十一

      老周最近开了个面馆，生意挺红火。

      面馆开在一个工地旁边，因为价格并不贵，所以不时会有一些吃厌了稀饭馒头的工人来他的面馆尝尝鲜。因为是当地没有的“重庆小面”，老周的手艺也不错，所以回头客很多，这家“老周面馆”在那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

      在开面馆之前，老周是旁边工地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同其他外地的工人一样，老周从家乡重庆来到这里，起早贪黑，披星戴月地干活，一年中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家一次。有时候实在累得不行，坐下抽根烟的片刻，思乡的情绪便如海潮一般涌上老周心头。老周常自说自话：“干啥这么拼啊？”“嗨，这不没办法嘛，咱不挣钱养家谁养啊？”“估计再干个几年，咱也能有点儿积蓄了，到时候……”

      到时候干啥呢？老周还没想好。

      在打工期间，有时工期比较宽裕，老周他们也没有那么累。有天晚上，老周觉得无聊得紧，也无事可做，就一个人坐在工地上发呆。也许是想得入神了，他耳边传来了他九岁儿子的声音“爸，我想吃你下的面！”老周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每次过年回家，儿子总是要缠着老周给他下面。儿子说，爸爸下的面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面。于是老周心想：不如今天也给工友们下一次面吧。大家平时对吃的也不咋讲究，填饱肚子就完事儿，这次就让大伙儿尝尝正宗的‘重庆小面’。”

      说干就干。老周先挨个问了问附近的工友们谁想吃面。大家一听，觉得挺稀奇，也确实想尝尝老周的手艺，就都说想吃。老周瞅着人还有点多，就说：“我先下面，待会儿你们自己拿碗筷来找我拌佐料啊！”他借来了一口大锅，一个小炉子，并找工地上负责做饭的大娘要了佐料和几把青菜，就开始下面。有人打趣道：“老周，你行不行啊？以前都没看你下过面，怎么今天突然心血来潮了？”老周笑着回答：“没得啥子，就想让大家尝尝我下的面。我幺儿最喜欢吃我下的面！”“是嘛！那待会儿咱们都尝尝啊！”大家起哄着。老周一边烧水，一边给工友们拌佐料。盐，味精，花椒面……老周娴熟地拌着。当然，最最重要的辣椒油老周可没忘，这一罐辣椒油，老周没找大娘借，而是拿出了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他老婆平时喜欢琢磨厨艺，于是煎辣椒油也研究出了独家配方，那味儿鲜香麻辣，一点也不比外头的馆子差。

    “嗯，这味道不错！好吃！”“是啊是啊，好久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了！老周你可真行！”大家坐在一起，交口称赞着。有人突然叫道：“诶，这面都没了，老周你吃啥啊？你忙活了一大晚上，总不能自己没得吃吧？”“没事没事，你们吃吧！我不饿。你们有的没吃过，多吃点，这可是正宗的‘重庆小面’！”

      老周看着大家吃面，突然觉得，看到别人这么开心，自己也蛮幸福的。

      从那次以后，一有不那么紧张的时候，老周就给工友们下面。他本身性子爽快，也不收一分钱，因此在大伙儿中人缘极好，带了什么土特产也第一个分给他吃。

      干了几年后，老周也算有点积蓄了，便离开了工地。他走的时候，工友们都挺舍不得他，尤其是和他认识了几年，有些交情的那些老工友。老周走之后，还是没想好要干啥。他没啥文化，自然是去不了单位企业大公司。有一天老周正冥思苦想着要干啥，想着想着思维便分了岔。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这几年在工地上的时光，想到了给工友们下面的情景。当时是为啥想给大家下面呢？老周想。哦！是因为咱儿子啊。“爸爸下的面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面！”

      想到这，老周灵机一动，“干脆就开家小面馆，既然吃过的人都说我手艺不错，那就应该也不算太差。”老周立马给家人们说了自己的想法，大家都表示赞同。于是老周用自己打工的积蓄以及家里资助的一些钱，在从前的工地旁开了家“老周面馆。”

      面馆刚开张，有的工地上认识老周的工友们便来照顾老周生意。“不错呀老周，挣了钱出来看面馆了？”“哈哈，以后还要多劳烦你们照顾我生意啊！”“那是那是，老周你的面是真不赖！”“祝生意兴隆啊！”

      “诶老周，一碗面多少钱啊？”“哦，招牌还没挂出来，就……这么多吧！”老周随手比了个数。大家伙付了钱，和老周聊了一会儿之后便走了。

      又过了几个月，老周生意越来越红火，甚至有的人专门慕名前来吃老周的面。一天晚上，包工头老张带着两个工人走进了面馆。老张以前听工友们说过工地附近有一家“老周面馆”，味道还挺不错，今天便要来亲自尝一尝。最后吃完准备结账了，他唤来老周“老周，三碗面，多少钱？”“三八……二十一！二十一块！”老张递了25块钱给老周，随即愣了愣神，心想这不对啊，三八怎么等于二十一呢？他看了看旁边两个工友，大家都大眼瞪着小眼。老周补给了老张四块钱，老张终于忍不住了：“老周，三八二十四啊！你算错了吧！”“没算错，就是二十一。”老张说罢就转身走了，只留下了还在发愣的三人。

      老张他们三个人谁也没想到天上会掉这么一块馅饼，但老周已经到厨房里去了，想补钱也来不及了。但终究是觉得不好意思，老张他们商量着下次来吃面时一定要补回来。回到工地后，他们问了问其他在老周那儿吃过面的工友“你们去吃面的时候，一碗面多少钱啊？” “我们瞅着那牌子上标的是八块钱一碗，但最后老周只收了我们七块，不知道咋回事。”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赞同。老张心里不解：这就奇了怪了，老周为啥要少收一块钱呢？

      过了一周，三个人又来吃面了。老周还是一如既往地给他们端来了面。不过这次付钱的时候老张没着急先把钱给他，而是像上次那样问了问：“老周，三碗面一共多少钱？”“老价钱，二十一！”老周答道。“可你牌子上明明写的是一碗面八块，三碗就是二十四啊！”老周顿了顿，叹了口气，说道“我以前就在这个工地打工，和大家一起没日没夜地干活，那是真辛苦。我想着，大家出来吃一次饭也挺不容易的，就给咱们这些出来打工的人便宜一块钱。”

      虽然老张坚持要老周收二十四，还要把上次少的钱补给他，可老周最后还是没要。

      他说：“我办面馆，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做人，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