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水的雾都

晴天日光将倾时的枯荷

一旦迟迟的秋天来临，日光就远离重庆了。落在川东平行岭谷里的重庆，秋冬云雾重，你要是想找重庆的卫星图像，也最好别找这个季候的。

十月里，前一天还在埋怨秋天的太阳仍然毒辣，秋天的懊热，后一天就笼罩进一片沉沉的阴天里了。进了阴天，一开始觉得温凉宜人，很是舒适，却不料这连绵的阴天就此将持续一个冬季，日光是盼也盼不来的。阴天只要一来，很快就会正式进入秋冬季，有时太阳还会挣扎一番，经过几个阴天和艳阳天的反复，面对笼罩过来的浓重云雾，最终日光做出了让步和回避，阴天赶走了艳阳天，日光也许在一天之中就会慢慢黯淡下来。

十月里，月初还有人穿短袖的，月末多半都是裹起了毛衣。月末了拿出以前拍的照片来看，那里面金光灿烂的光线，全然是夏天的模样，不禁唏嘘感叹，有种恍如隔世之感。这一个月就显得漫长，而就这一月过去，日子便飞快地逃。

秋冬只要一来，这里的日光就是很稀缺的了。在这阴天腻了的时候，总在心里期盼什么时候有太阳露出头来晒一晒。

所以在秋冬，艳阳天里格外热闹些，太阳照得世界通透的时候，只要不是十分要紧的事，很多人就会放慢手里的工作，去太阳底下走一走，坐一坐，躺一躺，晒一晒。公园里和学校里的草坪上，总是有很多晒太阳的人。太阳出来这件事，好像也成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于是青年的学生们都兴冲冲地跑去对同伴说：去晒太阳吧。

更多的时候，还是处在阴天里的。早晨出来有时有大雾，笼罩着前面的树林，道路，只听见猫头鹰在林子里叫，连树也看不完全，便觉得十分幽静和神秘。

大雾褪去，会凝结成水滴，从宽大玻璃窗的顶上往下掉，有时竟然像雨后的情景，让人看得呆了，又急忙地关上窗子。浓雾散去，常是有阳光的，暖红色的光把雾气也染成暖色，从树林的顶端是可以看见的，也会让人忘了手里的工作。

有时候太阳露一会儿脸，阳光逐渐强起来，但慢慢地又虚弱下去，很快又被厚重的云层挡在外面了。跟踪太阳的眼睛就抬起来，亮起来，发起光来，然后再跟着垂下去，黯淡下去，柔和下去，人心也会被带着一上一下。

这时候总是想起，来路上的绿植，在梯步两旁，浓密饱满的蕨类，石阶上覆盖的绿绒绒的苔藓，和让阴天更加暗沉的常绿的古榕树，似乎都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空气湿度果然是大呢。又看到一路上的树木、灌草，都长得蓬勃，茂密，那是一年四季都不改的营养丰富的模样。长养在这样好的光热里怎么会不茂盛呢？怎么又不丰盛呢？

再想到木柜里的衣服，一拿出来往往是潮润润的，有时底层的还生了霉白。又不禁要叹口气。北方来的人总是受不了这样的潮湿，向往着何时再归原籍去。我却很爱这个地方，尤其是喜爱那些默默蓬勃起来的植株，也就不怕麻烦了。

反而一想到很快就会离开这里，才感到遗憾。在路上走着，树木结的果子开的花就纷繁落下，落到我的衣服上、手上，我时常觉出它们的恩惠，是在替大自然传达于人吗？路边便落下各种各样的鸟儿啄食。旁若无人地，自由自在地。

这多像一座浸水的城市，水是滋养的。而隐隐地在水里藏着好多东西，都是我感觉得出，却说不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