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晚樱的花影回故乡


春风一阵接一阵地从南边吹过来,窗下那一片铜钱草已是绿油油的了。

记得要是到了四月,无论怎样的挽留,来城里小住的母亲,她总执意地要回老家去。她说,春来了地里有好多的事要去做了。她认为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在老家的田埂上、坡上的种下瓜的秧子,而且,必须得在四月初要将种子下到地里去。

我知道母亲要种的是南瓜。

想起南瓜就会想起久远的过去。最开始是在生产队的年代,家里的粮食不够吃,那时父亲偷偷地在山坡上开荒种南瓜,有了南瓜,我们全家得以活下去直至我们兄弟几个长大。日子好了以后,也是一直种着南瓜,屋前屋后,到处种。

因此从小到大我对南瓜有种独特的感情。那南瓜也是,随便丢几粒种子到土里就会枝繁叶茂,开花结果。

父亲在那一年突然去世后,我想家里再也不会有南瓜了,但第二年的四月,母亲便拿过父亲用过的锄头接着种,一边挖土口里一边念叨,好像是在与已故的父亲说话。

母亲在老灶屋旁的一块空地上撒下南瓜种,那个地方堆积着年久的旧土砖,肥力足。母亲将还她的地盘扩大到坡间地头。

如果不出意外,母亲播下的那些南瓜的秧苗会在四月下旬的某一天破土而出。然后母亲在瓜秧的周围撤下一些草木灰。估计不会很久,那南瓜藤就会在我的老屋边上肆无忌惮地蔓延,如果阳光雨水正好,五月份就会开花,初夏的时候南瓜就有碗口大。

如果到了秋天,那结出的南瓜丰满而又圆润,上面的纹路清晰,不难看出南瓜体现出季节最丰沛的印记,它们呈现出与土地十分相近的颜色。南瓜会放进谷仓里,母亲会一直留到我春节回家拿。

当然,在我生活的城里无法看到老家田埂上的那些南瓜生长的样子。我所在的小区,此时会感觉到一种四月暮春特别的温度。桃花已谢,园子里的晚樱却是最开得最好,花团锦簇的样子,在仰起头的视线里,茶盅大的花朵密密麻麻地缀满枝条,只有侧过头才能看到天上的云。

我会想象故乡的家园此时该是那样一种样子:猪栏边上的美人蕉抽出了新叶,池塘边空了心的老柳树已换了新衣,燕子正从堂屋的旧窝里飞向烟雨朦胧的田野。

我可以听见布谷鸟的叫声在天空回荡。细雨就在布谷鸟的叫声天上飘下来,密密麻麻像针线。我的老屋旁边、坡地上,以及田埂边的瓜秧正从地里萌芽,那些藤蔓沿着屋檐慢慢向四面八方伸展。

四月的风还送来新鲜的树叶的清香味。水芹、蒿子、蒲公英、鱼腥草这些乡下常见的植物在故乡的田埂上疯长,青嫩的叶子十分舒服地伸展在四月的阳光里。地里的油菜的花已快扬尽,只留下最顶上一束的黄色仍在暮春的风里摇曳。

突然想起,母亲来城里小住好像就在昨天。而事实上,自从那一次,母亲回到故乡后就好久好久没到城里来过了。多久啊?久得就连父亲和母亲种瓜时用的那把锄头都已锈迹斑斑了。

直到多年以后的一天,母亲也去世。母亲的坟与父亲的坟并排着在一块。远远地看,就像藤条上结出的两只南瓜。

因此一到四月,我会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构想起母亲播种瓜秧的那种图景。是不是到了四月,在人间之外的某个地方,母亲会与父亲商量那些瓜苗下种的事?

……

我会在每年的清明回家,今年的四月也不例外。四月的晚樱开得多么的艳丽啊!我穿过城里小区晚樱的花下和纷飞的细雨一路向着故乡的方向走。我,要回到故乡老屋的后山给我的父亲和母亲扫墓。

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要告诉他们,今年的年景很好,桃花、李花开过了,桐子树的花也会在这几天接着开放,如果种下瓜秧,今年一定会有好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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