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想漫无目的,难免若有所思

        苏轼写过好几首《江城子》,其中有两首风格迥异的,都很有名。一首写密州出猎,感情一如既往得豪放奔涌,“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而悼念亡妻那首更细腻凄婉一些,大男人的小情绪也更让人喜爱,“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这是王弗病逝十年后,苏轼梦见爱妻后泣血而作,他被贬的故事人尽皆知,因为反对王安石变法被赶走,几乎游历了半个中国,词里的感情就更水到渠成。本来是很好的故事,可偏偏有人跳出来,说苏轼写那首词时心情其实一点不悲伤,没什么“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因为他娶了个漂亮小妾作陪,替他研磨的可能就是怀中佳人。

        这事情没人仔细考据。也不光是一个苏轼,朱熹也被质疑说一套做一套。有人指出要“存天理、灭人欲”的朱圣人说完漂亮话,扭脸就把儿媳妇搞怀孕了,还偷偷纳了个尼姑为妾。三纲五常即中国天理,裤裆冲动就是万恶人欲,“丑事”被翻了出来,朱熹把自己脸打得“啪啪”响。这一下,圣人也丢了人,把裤衩子都快丢没了。

苏轼,寒食帖

        当然,朱熹的“丑事”来自政敌诬陷贬损,正史是有记载的,而且巨匠、圣人不会轻易被一砖拍死。苏轼即使真得怀抱小妾悼念亡妻,他的诗词也是千古传诵的,再者那个级别的文人,凭一纸《寒食帖》就能让他仅次王羲之、颜真卿,还顺手带出一个黄庭坚,你能完全否定他的地位?圣人朱其实一生清贫,桃李天下,他的理学延宕后世,对元、明、清影响极大,王守仁更是兼收并蓄而创立心学,我们才能受教于“知行合一”。

         这样的例子还有不少,又有人说写《悯农》的李绅本身就是地主,“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就是猫哭耗子。那首诗不好吗?恐怕没人敢说不好,那就再想一下大背景,隋唐以后科举日盛,士大夫阶层贫苦出身的不在少数,对农民就有天然亲近感,对世人苦难是有痛感的,而士大夫当官后,拿工资置点地产总比现在贪官食人血肉有原则吧。

蔡襄,虚堂诗帖

        真对农民没有痛感的有个蔡京,属于当官不为民做主那种,可他字写得很好,《水浒传》里他是奸臣,也还是宋代四书家之一。可后人不这么想,一个坏官不能轻易让他名留青史,就把“苏、黄、米、蔡”的“蔡”从蔡京换成了蔡襄。若单论书法艺术成就,蔡京可能略胜一筹,可从德智体美劳综合考察来看,蔡襄为官一任皆有政绩,群众的眼睛真是雪亮雪亮的。这就是历史评说的公正,蔡京最终未得善果,现代人提他也就是那几幅字,整体评价跟蔡襄是没法比的,说明群众口碑真是没法强迫的。

        说完男的,再说几个女的。唐代有个女诗人,出家后改名鱼玄机,她写过这样一首诗: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这首诗是她写给夫君李亿的,鱼玄机跟温庭筠关系很好,有诗文往来,也正是温庭筠把她介绍给那个李亿,好好一个才女成了别人小妾,还不被正室相容,李亿更是连屁都不敢放,鱼玄机只能出家当了道士。

        温庭筠的诗词也好,那首《望江南》也是教材书级别的,“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可现在看来,温庭筠这事办得不是很合适,这是给人找小三拉皮条啊,可你不可能跟他去讲啥子“一夫一妻”、“男女平等”了。鱼玄机很有才,被称唐代四大女诗人之一,可惜她没找到自己的赵明诚。

         稍微总结一下,苏轼娶小妾好像“无可厚非”,有了小妾后还能情真意切地悼念亡妻也算有情有义;朱熹在思想高度还是圣人,蔡京、蔡襄是很好的口碑例子,人不能光会写字,人还是得学做人;鱼玄机很可怜,历史上有名字的女同志基本都可怜,“四大美女”中只有西施结局还算理想,跟着范蠡泛舟太湖飘然而去,这事苏轼也有写过:五湖问道,扁舟归去,仍携西子。

        再想想其他三位,最可怜的是杨玉环,最风光时,“力士脱靴”的李白写诗称赞她“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那是把她比作西王母了;最落魄时,杨玉环在马嵬驿,先是她哥杨国忠被宰了,被士卒吓得发抖的李隆基只能忍痛将贵妃赐死,果真是“此恨绵绵无绝期”。 “四大名妓”中的李师师搭上了宋徽宗,北宋灭国她不知所踪;至于陈圆圆,有句话专门是说她的,被刘宗敏掳走后,吴三桂怒吼一声拍了大腿“冲冠一怒为红颜”,然后领清军入山海关,明朝灭亡至此不可阻挡。

         这里要再稍微深入一点,有人提起苏轼那点小事,有想全盘否定文化名人的意图,其用意也是不言自明的。他们想把渣滓捡起来,证明中华文化不过如此。王守仁差点错过婚礼,说他不负责任;《隋唐演义》里秦琼不救单雄信,就是假面仁义;岳飞一生抗击异族,倒成了内战罪人?

         更过分的,有人开始讲《女儿经》了,“夫无嗣,劝娶妾,继宗祠,最为切”,这是我亲眼见的。这种文化”渣滓“在一定历史条件下有其合理性,现在拿出来讲,纯粹是误人子弟了。与《女儿经》类似,《弟子规》也只是部分可讲,要不就是再造桎梏,蛊惑人心。

        再总结一下,这好像不是凡人该操心的,可有人就是爱操闲心。再多几句嘴,古人难免的“荒诞”,也只是现代的价值评判,能载入史册的都是名人级别,他们就是现代人口中的社会精英,因为史书里是不会单列《凡人列传》的,《史记》里倒有个《刺客列传》,讲得也都是古时候侠之大者。

         所以,最后一次总结,再忙也要歇,没事要多走路。我们虽是凡人,可有名人让我们乐呵呢,而且活着有很多事,除了吃饭穿衣还有思考人生。重要的是一定得放松,生活的精神压力再大,也要”战略上藐视敌人“,就像这群自视甚高的人,推送了一些正经东西后,感觉把人看沉重了,也会来几个轻松的,试图博您微微一笑。

再来一个最后总结,古人总稍微比现代人强一点,我们只知埋头挣钱,不会想着“为往圣继绝学”的;而且几百年后,能有几个娱乐明星能被载入史册,何况是“寄蜉蝣于天地”的普通人?当然也有好消息,起码史书会记载这样一句:二十一世纪初期的中国人即使累成尿道发炎,收入却一直赶不上房价,但他们为后人作出了很好的示范效应,就是人一定要奋斗要上进,要有咸鱼也能翻身把油锅踢翻的信念,即便在方向最模糊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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