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不得不佩服和认可毛姆是文学史上一位最受欢迎又是最多产的创作者,在看他的作品时,就像他的创作一样,灵感来了,就是一泻千里,就是一切借口的决堤。
在文学创作上,有些苛求精雕细琢,在百般历练中推敲出理想的词句表达,往往就会是一部作品的巅峰。在这里特别想举一个例子,虽然显然放在这里是不合适的,但也就是为了表达作为崇拜者的遗憾——没有这样多产的文学创作,甚是可惜。那就是钱钟书先生,那文学修养,语言表达,个人风格种种方面都是一个大师的标配,作为一般读者的我甚是遗憾,他没有过多的文学作品留于我们,唯一的一部《围城》成为一世经典,钱先生却甚为不满意,觉得创作中有缺憾。这也不难理解,作为文学评论家的钱钟书古今中外,博览群书,那样专业又不失公允谈论一切创作,对自己当然不例外。而这位不想让别人过多曝光的“母鸡”一生太过低调,于是现在的崇拜者们去追寻他,也仅仅是那本各大报刊杂志的收集名曰《钱钟书文集》,当然,仅是这些,就足以将那样一位有涵养,有态度,兼之幽默的文学大师形象铺排开来。当然如果我的涵养足够,才能去窥探钱先生的专业性的文集。
毛姆没有留下这样的遗憾,一生尽情创作,同是也庆幸的是,他是一位大家。并不会像我们所看到的,一位多产的作家就没有质量保证。现实生活中往往是这样,量和质总是会有矛盾的。毛姆作品多,但每一部都是经典。每一部都是他创作激情的展现,是他文学大师的积淀,是他关于人性是解剖。
其实,我有点害怕看毛姆的作品,总是觉得自己被别人窥探了,包裹得最深的那个甚至自己都不认识的那个自己被窥探了。会没有安全感,也会好奇,这样的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和路径,会走向哪里。于是,毛姆又像是上帝的一个背叛者,给我们泄露了那么一点点天机。(此感仅源于看这本《面纱》,见解相对肤浅,迫切想看《人性的枷锁》等更多的作品加以完善)
在看《面纱》之前,看过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当时已被他震撼到了,看完很长一段时间在思考我的人生,对目前正在过的日子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像主人公那样“画画就像溺水一样,必须得去行动,不然就淹死”的梦想,眼前的“六便士”和埋藏的“月亮”的较劲,是否也有勇气在生命中做减法?
毛姆的作品就是能让你去认识你自己,那个埋藏得最深,包裹得最严实的自己,甚至是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你自己的自己,让你害怕的自己。
在《面纱》中,最先看到的“我”是沃特,他的敏感、害羞、自制、深情、讥讽和不善表达都是我。如果当时我处在沃特的环境中,我相信我的每一个选择,一举一动也都会是那样,本性使然。即使,通过这本书,我苦心修行亦或是奸诈狡猾亦或是曲解的毛姆的意思,不小心的窥探到的哪一些天机,看到的沃特的决绝,看到了他终究原谅不了自己,看到他执着着别人的错误,看到了他最终走向灭亡,会遗憾但不会后悔,那句“死的却是狗”早已注定,在他决定带着基蒂去湄潭府已注定,在他遇到基蒂时已注定,在他存在的那天就已注定。于是,我的路径不会偏移,也偏移不了,就像沃特在基蒂慢慢救赎的过程,对他施展的救赎一样,就像基蒂在他奄奄一息的面前忏悔只为帮他原谅自己以便灵魂自由些一样,会动摇,会反思,会遗憾,但改不了,“死的却是狗”才是真正自己。
对于自己的认识,在这一本书中最大的收获是以上帝视角去看所有的人,也就是我们某一阶段特别在意人别人眼中的我。有的时候,想知道别人眼中的自己并不定是要作为自己行动的参考,只是想看自己的一行一动带来的影响,亦或是想看一下各种各样的人在交际中所产生的化学反应,在生活中,我们却常常只有自己的视角。出于这一点,在看书的时候,就特别期待看到所有人与沃特的相处,最多的还是基蒂。即使在各种舞会上,和沃特跳了十几支舞了,可是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在沃特翻江倒海的激情中,基蒂甚至连他有没有喜欢她都不清楚;在结结巴巴,紧张到呼吸困难的告白求婚中,基蒂在怀疑一切的真实性,在期待他的完全亦或是更多的证据表达;在新婚蜜月期,在即使公认的放荡的基蒂的魅力散发中,他自制、礼貌、彬彬有礼;在发现爱到骨髓的妻子在卧室与别人偷情,他默默关上房门;在不忠妻子坐行难卧时,他毫无波澜,却计划着一件飞蛾扑火的大事;在爱的深沉的妻子小心翼翼的渴求原谅时,他却将目光移到墙上,天花板上,皮鞋上;在妻子痛彻心扉的忏悔中,他奄奄一息地坚持着自己的“死的却是狗”。他真诚,从不掩饰自己,可是外界却无从感知,他的真诚用面无表情也表达,他执着,玉石碎了就是碎了,他知道可以粘补成原来的样子,可是就是不再是从前,他爱得深沉,不在乎是否有回应,不在乎是否有背叛。于是就看到了基蒂的习惯,她怕他,怕他低沉的气压,怕他脸上亦或是眼神中一丝豪的转化,怕他困在自己的世界里,到死也不自由;看到了基蒂的习惯,她不会去和他争辩,她不急于想知道沃特的想法,而是等他需要表达的时候,等他想说的时候。
到最后,应该庆幸,即使沃特最终死在自己的困局里,即使爱到命里的姑娘没有给予他同样的爱情,但庆幸,基蒂是懂他的一个人。即使不是趣味相投,一拍即合,即使是在苦难和生死的磨合中,但至少,他最终找到了一个懂他的人。
可能就是在沃特身上看到太多的自己,急于窥探上帝的意图,忽略了作者毛姆的安排,在沃特快要去世的阶段,我才慢慢地意识到,作者的视角不是沃特的视角。在交代背景或是大段的环境描写时,都是基蒂的视角。在开始的时候,被我忽略了。同时忽略掉的还有这本小说的主题《面纱》。
并不是不喜欢基蒂,只是沃特给了我更多的共鸣。而最终发现,沃特到死也没能揭掉那严实包裹着的面纱,而是基蒂一层一层的揭掉了面纱,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内心的平静。
基蒂是一个平凡的美丽女子。作为一般的女性,她是特别的,因为她美丽,记得在王安忆的《长恨歌》里面提到“一个漂亮的女性只有在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漂亮才是一种幸运”。可惜,基蒂没有这种幸运。她有一位势力、虚伪、自私的典型中世纪妇女形象的母亲,一位懦弱的父亲,于是她就成了母亲企图爬上上层社会的跳棋。在母亲浮夸的一场场宴会中长大,从小就被培养成一个势力又放荡的女子,就是凭着她的漂亮。妹妹多丽丝就没有这种待遇,她不可能意识不到自己的漂亮、与众不同。
她也是一个真诚的人,从不掩饰自己,只是她不知道哪些是自己。从小就被培养成了一位交际花,于是她自然地喜欢高尔夫球,喜欢舞会,喜欢别人的吹捧,习惯了只要有人邀请跳舞就进入舞池。但是,她也一直在坚持寻求内心自己。即使在风华雪月的华丽舞会上,她没有随意地将就;在枯燥无味的生活中,她没有一蹶不振,很难说,她对查理的爱仅仅是一种肉体和情欲的宣泄,也许就是一种命中注定的风风烈烈的爱情,只是所托非人;在绝望和恐惧中,她没有自生自灭,而是在投入的修道院工作去洗涤心灵,在细心观察中去认识了解沃特;在寻求那道修女们将她关在门外的光(道)时,她没有自私自利,没有报复,而是尽可能的也帮沃特完成救赎,让他也能自由。
经历了一系列磨难,基蒂终于一层一层地揭掉了那不是主动却异常顽固的遮挡人性的面纱。
在沃特的“报复”和修道院的引领中,她褪去了原生家庭给她的虚伪,空幻,肤浅,这是没有办法的,就像基蒂所说“你不能因为我不完美就责备我,我从小就生活在舞会中,欣赏不来画展”。她也意识到,即使修道院院长、修女们关心她,喜欢她,甚至因为沃特感激她,可是等到关上修道院大门,她就和他们不在是一个世界的人了,那条“道”永远无法跨越。但是,在霍乱的特殊时期,在每天面对灭亡的死寂中,在每天坐在藤椅上看着晴朗的天空,吹着清新的风中,她没有因染上霍乱而倒下,反而是孕育了新的生命。她能够在沃特面前承认自己的空泛、肤浅、愚昧,并暗暗地嘲笑沃特的执着,渐渐的救赎自己的同时,也试图救赎沃特。
而另一层人性的面纱,她撕得鲜血淋淋。放荡是人们对她的评价,肉体的满足,情欲的释放是她的本性使然。于是才在在查理的稍微诱惑下背叛了丈夫,在恐惧中想起那苟且又短暂的火热,在丈夫尸骨未寒时,又沦陷在那个极度卑鄙、自私、甚至是让他恶心的人的怀抱。也是在这一层面纱中,她那么彻底的厌恶自己,在最后,内心忐忑,即使处境凄苦,她还是选择逃走,回英国,即使血肉模糊,她也会撕掉这层面纱。
撕掉的最后一层面纱,其实是一种治愈。在前面的千疮百孔、血肉模糊中,能治愈的终究还是自己。回到欧洲,一直心怀芥蒂的母亲因病去世,一辈子的受委屈的父亲可以去追求自由了,基蒂选择放下一切,从新开始,即使从没有做过让父亲高兴的事,即使以前从没有真正关心过父亲,她决定,跟着父亲,让父亲能有个安详的晚年,找回他们本应有的亲情。
在这一刻,作者停止叙述,可能在基蒂跟着父亲去印度的过程还有很多故事,遇到各种困难,但是都已完结。基蒂已完成救赎,她已撕掉所有面纱,找到真正地平静和自由,有了平静,有了自由,她就有了底气,有勇气去面对任何事。
终究成为了自己,沃特和基蒂都一样。
潜江渔洋
20190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