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特拉克与个体性的发明(一)

《现代性的神学起源》第二章读书笔记

历史背景

苏格拉底表明了人本质上的政治性,这种政治性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得到了完全的解释,人就是一个天生的政治动物。在亚里士多德那里,成为人就是成为zoon logon echon(运用语言的动物),或者是理性的动物,但是语言只有在与他人的交流中才有可能。因此成为一个zoon logon echon的同时也就意味着成为一个zoon politikon(政治动物)。

在希腊化时代的Stoic哲学家则开始质疑人在本质上是城邦的这一观点。他们认为,智慧的人不是某个城邦的公民,而是宇宙的公民,他不仅分有了城邦的logs,而且分有了遍及万物的神的logos。但是实际上,对于Stoic哲学家来说,与其说人不仅是一般城邦(a-political)的人,倒不如说人是宇宙城邦(cosmo-political)的一份子。因为在他们看来,宇宙本身就是一个具有自然法的巨大城邦。

在基督教时代。基督教同样对城邦时代的身份构建提出了挑战,基督徒同样拒绝接受在异教徒城邦中的公民身份。基督教身份认同的基础是上帝之城,他们都是上帝之城的公民。吉莱斯皮认为这种上帝之城的公民观使得基督徒结合成此世的诸多群体来崇拜神,并期待神的回应,神能够将世界变成由神亲自统治的正义之城。这是一种典型的末世论现象。吉莱斯皮认为这种末世论的想象激励着从保罗到奥古斯丁的所有基督徒,甚至一直延续到但丁,但丁仍然在构建一种终极的城邦。【个人认为,这种末世论在多大程度上是基督徒的主流,其实可能还有待商榷,毕竟除了末世论,还有千禧年主义,还有启示论】

时光到了中世纪晚期,文艺复兴早期。吉莱斯皮表明,向现代世界的国度始于对人身份的政治的、宇宙论的和神学的看法的拒斥。吉莱斯皮认为,这种拒斥始于中世纪的唯名论革命。唯名论革命后,神的理性不再能够充当一种政治的、宇宙城邦的、或者神学的身份的基础。

除了唯名论的思想,其他事件也在不断的瓦解但丁和他的前辈所秉持的那种有秩序的政治神学观念。这些事件包括教皇与皇帝的斗争,地方主义与民族主义势力的斗争,城镇与国家的斗争。这些事情和唯名论思想一起都反映了中世纪生活的解体。吉莱斯皮认为这种解体始于十字军东征的失败。

这个时代的特点是,运动不息、无法理解、彼此争斗。

这个时代的思想家的任务是,为人的身份寻找到新的基础。

在这个时代第一位给出回答的人是彼特拉克。依据吉莱斯皮他并没有求助于城市、神或宇宙,而是朝自己看去,他所寻到的身份根基,并非某一个团体的公民身份,而是人的个体性。

彼特拉克所面对的,是传统基督教政治文化秩序崩溃后的废墟。彼特拉克在战火、瓦砾和毁灭中,为人生找到了新的基础,为即将来临的时代找到了基础。实际上,吉莱斯皮认为,现代性正是发源于彼特拉克的个体性。

最后在这一部分,吉莱斯皮对彼特拉克的思想做了总结。

彼特拉克的思想是对中世纪晚期文明危机的一种回应。面对这种危机,他找到了一种解答,即把人设想成能够自我掌控和自我完善的有限个体。然而,在彼特拉克看来,这样一种自我掌控只有在政治生活之外才是可能的。从根本上说,现代个人观念和现时代都带有强烈的私人性和非政治性。

彼特拉克的人生

这一部分有一些关键性的和常识性的知识。

首先彼特拉克是在阿维尼翁附近长大的,最初在蒙彼利埃学习法律,后来和弟弟盖拉尔(Gherardo)在博洛尼亚大学就读。在博洛尼亚大学期间,彼特拉克开始了对西塞罗、维吉尔、奥古斯丁的研读。父亲去世后,他和弟弟重返阿维尼翁。

阿维尼翁是彼时的教皇城,是基督教世界的思想中心。彼特拉克在阿维尼翁时期,受到了强大的科隆纳家族的庇护。后来科隆纳家族遭到了彼特拉克另一位朋友里恩佐的屠杀,导致了彼特拉克和里恩佐的断交,这是后话。

1327年,彼特拉克爱上了劳拉,他的爱没有回应,是一个悲剧性的爱。近年来,有学者对劳拉的真实性提出了质疑。

此外,另外一件在彼特拉克的书中很重要,但真实性广受质疑的一件事是,登旺图山。

彼特拉克除了学术活动,实际上也参与了一些实际的政治活动。依据吉莱斯皮,彼特拉克终生支持重建罗马国,支持教皇返回罗马。他支持过里恩佐复兴罗马共和国的努力,这一努力失败后,他又多次劝说神罗皇帝路德维希四世和查理四世返回罗马。并且在当时还参加过在意大利几个交战国之间的斡旋。吉莱斯皮认为这符合彼特拉克更大的目标,即重新统一意大利,消除外国对意大利事务的干预。

在彼特拉克的晚年,他重归私人生活,拒绝了所有宫廷贵族的邀请。依据吉莱斯皮,这是为独立的思想生活确立了典范。

最后,对我来说,彼特拉克有三本书对于政治研究比较重要。分别是《两种命运的补救方法》、《我的秘密》、《论孤独的生活》。《我的秘密》是一本彼特拉克和奥古斯丁的对话录,具有强烈的内省和自我批判色彩,《论孤独的生活》则赞颂了私人生活高于公共生活。

彼特拉克的世界观与人的境况

在《两种命运的补救方法》第二卷的开头,彼特拉克指出,给他的心灵留下最深刻印记的是赫拉克利特所说的,万物皆因争斗而存在。彼特拉克看到了持续的变化,从无生命的东西一直到精神领域都是如此,也因此,他断言战争是不可避免的�。

很自然,彼特拉克认为人生始终面临着斗争的困扰。他认为这种困扰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前述的事物的本性所致,另一个则在于人的灵魂内部的斗争。人所面临的威胁也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自然和命运造成的威胁,另一方面就是人本身所造成的威胁。

人本身的威胁源于人生所特有的对卓越的追求,驱策这种追求的是对名声的渴望以及嫉妒、怨恨。

人的事情从未静止不动......坐在光滑的轮子最高处的人最接近坠落。

——Remedies for Fortune Fair and Foul

与和平相伴的是放纵和欲望,因此,要想获得和维持自由,人就必须永远与诱惑战斗。

以上是吉莱斯皮研究的,彼特拉克最根本的宇宙观。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与诱惑战斗了。

彼特拉克认为,那个时代的宗教制度无法解决这个问题,中世纪的基督教在核心处存在深层次的精神匮乏。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彼特拉克考察了历史,并将欧洲历史划分为四个时期,前两个时期受理性主导,后两个时期受启示主导。具体来说,第一个时期为柏拉图主义的形而上学所支配,第二个时期为塞涅卡和斯多葛学派的道德智慧所支配,在这两个时期理性对人的美德有辅助作用。第三个时期是从基督道成肉身到公元5世纪,受超自然的东西引导,实际就是受启示引导。第四个时期利用了亚里士多德对柏拉图的攻击,为经院哲学,特别是阿维罗伊主义所主导,在这一时期,引导人的同样是理性而非启示,但是这里的理性对美德启破坏作用而非促进作用。

彼特拉克还考察了实在了的经院哲学和唯名论,并且对二者都不满意。彼特拉克攻击了阿维罗伊主义,认为是最极端形式的实在论【阿维罗伊主义强调将理智置于所有形式的个体之上,认为理智不是分离的,而是一个整体。因此思想的对象不是个体本身么,而是存在】,也厌恶唯名论的辩证法进路,他认为司各脱、奥卡姆等人只是玩弄辞藻,而不关心真理。换句话说,他认为那些唯名论者缺乏虔诚。

【在此处,吉莱斯皮将经院哲学和阿维罗伊主义在某种程度上似乎没有做很大的区分,至于经院哲学和阿维罗伊主义的关系,以后再探讨。】

除了经院哲学和唯名论,彼特拉克对于方济各会的态度也很矛盾。在《论孤独的生活》中,我们可以看到彼特拉克虽然赞赏方济各会的总体目标,但会觉得那种苦行过于严苛,甚至有些野蛮。这种通过步入另一种极端的方式来克服腐败为彼特拉克所不认同。

彼特拉克认为需要走一条中间的道路,这就是美德的生活。彼特拉克认为,只有美德能够使我们在与命运无休止的战斗中取胜。

【在此处,美德的主题已然出现,政治的主题将会在其后出现。在这里,我们已然可以想见,彼特拉克会认同德性高于政治,至少政治本身不能够界定德性,与后来的布鲁尼、马基雅维里用政治共同体的善来界定德性相比,此处的根本分歧是显而易见的。可是诡吊的是,彼特拉克在某种程度上为未来的马基雅维利铺下了一条路。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中关于狮子和狐狸的比喻,也是针对彼特拉克所推崇的西塞罗的观点而阐发的,西塞罗力图通过狮子和狐狸的比喻说明正义和仁慈的重要性。】

彼特拉克认为,命运不断用幸运和厄运这两个武器攻击我们,给我们留下的创伤是激情或强烈的情感。要避免这种激情的影响,只有通过早年的培训和习惯,但是这种培训体系只有古罗马才具备。显然,在彼特拉克的时代,这种培训体系并不存在。而要创建这种培训体系,就需要一种全面的文化改革。

除了说服贵族追求美德和智慧,做其他人的榜样。更重要的,是为好的生活设计出一种更为高贵和美好的愿景,从而引发文化的改革。

吉莱斯皮认为,彼特拉克的方案自始至终都是文化革新。

在这一套方案里,第一步就是要弄清楚什么是一种美德的生活,然后再使同胞们确信,这种生活美好且高贵。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并提供一种令人信服的意向,彼特拉克回到了古人。显然,彼特拉克无意于单纯的模仿古人,而是想改善人的处境。

吉莱斯皮认为彼特拉克的方案有一种政治成分,但此方案本质上并不是政治的,因为彼特拉克所理解的政治生活是一种获得道德的手段,其本身并不是目的。

无疑,在彼特拉克这里,文化高于国家,德性高于政治。并且彼特拉克还很担心文化道德的标准会被政治共同体所设定【与马基雅维利大异其趣】。

在彼特拉克设想的世界中,人与人不是通过自然的政治纽带,而是通过自愿的友谊纽带联系在一起。所以彼特拉克真正所推崇的是一群关系友好的私人朋友所构成的非政治性共同体。【有没有跟我们现在的各种兴趣俱乐部很像?】

第二步,彼特拉克通过经院哲学的软弱无力发现,道德不能只是建立在正确的知识上,人必须意愿道德行为。因此,人需要有一个道德目的,并希望达到这个目的。【彼特拉克绕开了政治对德性的界定,但在这里,同样为德性设立了一个目的,这一目的在这里是对善的追求,然而善,在这里,已经没有稳固的根基和清晰的含义了。因此若深入推敲,完全有可能从这个地方突破,进而到达政治界定德性的论证】

彼特拉克身处时代的特征就是秩序混乱,充满纷争,“种”的概念被质疑,从而人的自然目的也遭到质疑。那么,对此种目的的探求,就必须理解“我是谁”,理解我这个具体的、绝对的个体、由神直接创造的个体是谁。

要理解我应当做什么,首先要了解我是什么。

好了,到这里,对彼特拉克的认知,我们需要进入到彼特拉克对“自我认知”的认识。彼特拉克的自我认知首先就体现在他对人物传记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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