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后清明

上高中以后,我在家待的所有时间加起来似乎也没有2020的寒假长。

独居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生一炉火,与空气对坐,脑海中的场景云卷云舒。我给朋友说,我最喜欢的是下午六七点的时候,月亮从对面山上升上来,颜色是橘色的,天上慢慢显现出一颗一颗的星星。池塘响起青蛙和蟾蜍此起彼伏的叫声,我站在院坝子,可以看到嫩绿的菖蒲草在叫声中随风摆动。当我抬头看得再远一点,我的亲人们埋在地里,没有声音。黄昏降临,事事安静,心有所居,悲欣交集,这是一种长远恒定的心情。

我这样度过了将近七十天,从大雪封山,一直到莺飞草长。不过有点颠倒的是,古诗和习俗里的清明,是回家的日子。而我却在清明来临时要离开故乡了。

想起来成年后与家人相聚的日子加起来似乎也没有这一年的假期那么长,而平生所追逐,大半已七零八落,心中实在愧疚难去。临行前,唯一想做的,只是再烧点纸钱。

爸爸去世三年了。他去世的头一年,我还比较常见的梦到他,其中有一个梦特别清晰。那个晚上我梦见他在我身边,一直很羞涩跟我谈收入的问题,他一直给我说你有没有三万块钱。我是比较愚笨的一个人,在梦里也一样,直到他说了三四次,我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让我给他搞点钱。我醒来想起这个梦,心里难受。我知道这并不是我爸来找我了,只是我自己的念头在想他而已。我托我弟给他烧了很多很多钱,烧完我弟给我打电话,我感觉心里舒服了许多。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亲手埋葬过自己的亲人。那是一种很奇特的经历。我爸去世的那天,是2017年11月6日,他在我怀里咽气的,他走得平静,我心里也是平静。给他烧落气钱(人死后的第一吊纸,我们这里的风俗是三斤六两),给他穿寿衣,然后入殓。整个过程我都很平静,做完法事上山的那一天,我忽然开始慌了。我把落气钱烧的灰包得严严实实的,生怕掉了一粒灰,他就得不到了。埋他的时候啊,生怕棺材偏了他不舒服,生怕土挖薄了。坟墓砌好,我给他烧纸,磕头,我感觉给他做得还算体面,那个时候,有点想哭了。过完头七,我给他烧纸,顺便烧几支烟。感觉自己给他做少了。

每年过年,我都给他烧很多很多的纸,一边烧一边回忆他生平的某些细节。阴阳两隔,烧纸成了父子间唯一的沟通。也成为他在这个人世唯一的一点温度。在知乎有一个问题是给过世的人烧纸是一种陋习吗?我很讨厌这个问题,也讨厌这个问问题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觉得这是一种陋习?封建迷信吗?污染环境吗?我不想用几千年的习俗这样的话来证明它存在的必要。我只知道,作为一个过来人,我还能从烧纸的过程中,感受着别的任何方式无法给与的温暖的东西,它让我感到生为人子,无法回报亲恩的愧疚。也让我感受到生人与死者不能割舍的纽带。纵然血肉消失,音容莫辩,还是让你深深记得,深深眷念。

而这种眷念不是偶然的,是随季节,随时光一年年都会在。年纪越大,越能在烧纸的时刻变得虔诚,变得珍惜。跟九泉之下的父亲母亲简单的说说今年的重大事情,希望得到祝福和保佑,希望他们听到我的思念。三炷香三个头,心里真的会安实很多。

活着的人不会再活,死去的不会再死。在这样广袤的宇宙里,奔走半生,在亲人的面前,你永远不会孤独。我觉得那烧的不是纸,那是我们在这个人世间任凭娇纵的死亡也不能泯灭的香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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