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40年,抗日战争已经全面打响。
那时候的上海,成为日本人的“租界”。租界四面都是日军侵占的沦陷区,上海进入“孤岛时期”。
那段时期,日本人为所欲为,很多地下共产党都被抓走了,很多有共产党倾向的普通民众也被拖去拷打审讯。
在这样全民紧张的氛围中,陈歌辛意识到,自己也陷入了被抓的危险中。
他无不惆怅地走在中学教学楼的走廊上,偶尔一抬头,看见了爱人金娇丽,正坐在一个教室里,翻着一本乐谱。
“她还是那么可爱动人呀!”陈歌辛不由叹道。
而此时,一个念头闪现在他脑海里:
“结婚六年来,我都没送过她什么礼物。在我被抓之前,给她写一首歌吧。”
2
陈歌辛的音乐生涯始于抗战前的中学时代。
那时候,他还不叫陈歌辛。
他的原名是陈昌寿,小学毕业后,他进了上海数一数二的中学——格致中学。
就是在这里,他接触到了音乐。
本来,早期的中学并没有多少音乐知识可学,但这所学校中,有一名犹太音乐教师。他把音乐基础理论、声乐、钢琴、作曲和指挥等泛音乐知识,悉数教给了陈昌寿。
毕业后,陈昌寿将浦东地区所有的田歌、车水号子、打谷号子、打夯号子都研究透彻了,凭着过硬的本事,在一个中学做音乐任教,并在此期间创作出大量流行乐和电影插曲,20出头就名震上海滩。
从那时候起,陈昌寿决定:要把自己献给音乐。
也就在那时候,他认识了自己的学生——金娇丽。
3
金娇丽出身豪门,相貌出众,是当时的校花,追求者数不胜数。
而当年的陈昌寿也长得漂亮,“隆准的鼻梁,雪白的皮肤,中等偏高的身材,配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秀目,讲话时面带笑容,非常迷人”。
如同鲁迅与许广平、沈从文与张允和,陈歌辛这对师生,也看上了眼。
次年新春,陈昌寿为了试探这位学生是否对自己有感觉,就给她寄去一张贺卡。
金娇丽打开贺卡一看,没有新春贺语,没有寒暄问候,上面只有四个字:
无法无天。
在当时,这实属流氓行为,为普通女子所不齿。然而金娇丽却爱极了这个“流氓”,爱极了这份“无法无天”。
他们偷偷约会,一起看电影、散步、讨论音乐及其故事和志向。
她们的事,终于被金娇丽的父母知道。她们怎会让女儿和老师干出这种有悖人伦的事?
然而,更不伦的事发生了:金娇丽“未婚先孕”。当时的她,只有17岁,还是未成年人。
这是世俗不容的丑事。金家父母没办法,只得将女儿许配给了她的老师。
那是1934年。
一年后,他们产下一子,将其取名为陈钢。
许多年后,陈钢跟另一个叫何占豪的人一起,写下了一首小提琴曲。
那首曲子,叫做——
《梁祝》。
4
婚后,金家父母发现,女儿的眼光总算没看错人。
在爱情的滋润下,陈昌寿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创作激情。
婚后第一年,他和舞蹈家吴晓邦一起,创作了中国第一部舞台音乐剧《西施》。
婚后第三年,他被艺华、国华、大同等电影公司请去谱曲。
他成了上海、乃至整个音乐界的明珠。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音乐风向变了。
婚后第三年,是1937年。
那年,抗日战争爆发了。
山河开始破碎,人民开始流离,上海夜空的月亮,也仿佛开始残缺。
“不能‘数典忘祖’,我们必须为辛苦的大众而歌......”
那年,陈昌寿变成了陈歌辛。
那年,陈歌辛开始创作抗日歌曲。
5
《渡过这冷的冬天》《不准敌人通过》……
一首首陈歌辛创作的抗战歌曲在大街小巷传唱开来。
此外,他再度与吴晓邦一起,创作了四部抗日歌舞剧,在上海轮番上演。
另一边,日本的镇压势力在也大街小巷反扑过来,他们势必要抓住陈歌辛这名“共产党”。
然而,陈歌辛并非党员,他只是一名群众,一名中学教师。教师职业把他的真实身份隐藏得很好。
就这样过了三年,时间来到1940年。
陈歌辛发现,日本人貌似已快查到自己的身份。
他开始显得不安。
回望过去的六年,他的心思都用在了流行乐和抗日歌的创作上,对金娇丽冷落了不少。而实际上,她才25岁,正是青春正盛、渴望爱情的时候。
他有些自责地移开目光,回到家里。
在灯下,他回忆起关于金娇丽的点点滴滴:
“她长得就像蒙娜丽莎一样。她,有圆圆的、蒙娜丽莎式的‘笑的脸庞’;她,有那望不到底的、蒙娜丽莎式的‘心的宝藏’。她,是我‘深秋的春光’和‘黑夜的太阳’。”
越想,陈歌辛的思绪就越难遏制。
他抓起纸笔,准备把这份爱付诸笔端。
第二天,他叫来自己的一个学生。
那个学生,叫做周璇。
他将乐谱交给周璇:“这首歌你来唱吧。”
周璇接过那份乐谱。
乐谱上最顶上,是歌曲的题目:
《永远的微笑》。
6
“心上的人儿, 有笑的脸庞,
他曾在深秋, 给我春光;
心上的人儿, 有多少宝藏,
他能在黑夜, 给我太阳……”
那一年,周璇这首《永远的微笑》传遍了大江南北。
她不知道,这首歌还将传颂很多年,被后来我们熟知的邓丽君、卓依婷、费玉清、罗大佑等音乐人依个儿传唱。
罗大佑是在一次演唱会上,将这首歌当做压轴曲目唱的。他说:
“音乐的力量真的很大,陈先生不会想到,50年前他留下的这首歌,会这样感动50年后的另一个作曲家。”
而陈歌辛呢?后来怎样了?
他的担忧果然应验了。
1941年,在写完这首情歌后的第二年的一个晚上,日军冲进他在华格臬路的家,把他抓走了。
不过,因为他只是群众,不是党员,在一番审讯后,日本人没法,在三个月后把他放了出来。
出来后的陈歌辛,有了牢狱之灾留下的心理阴影,变成了只写风月的骑墙派。
关于他做骑墙派的事迹,这里就按下不表了,那又是另一番轮回。
一个人的功过,是几世几代都评价不完的。
而他的战火中的情歌,能牵动几世几代人那转辗反侧的情思,也就够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