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逝去的年味

我们想念家乡,或者记住一座城市,往往只源自那些细碎的事物,它们不经意地散落、点缀着我们平淡无奇的生活。 ——赫恩曼尼

对过年最幸福的记忆便是在读书时期了。十年前,每年到比较寒冷的时候,我急切的心就开始躁动。随即到来的寒假让课业轻松不少,便有了大把空闲可以每日守在电视机前看精彩的武侠剧和神话剧,那时围着桌炉烤火看电视是难得舒服的惬意时光,而除此之外最值得高兴的就是除夕将至。从初谙世事开始,对过年的记忆便是一家人欢聚一堂,享受团圆热闹的温馨。过年亲情凝聚的时刻使得满屋子都弥漫着暖洋洋的幸福感。

盼望团圆的除夕降至,激动急切的心总催使我在电话里询问父母的归期,但每次挂完电话都不记得具体哪天,只知道还有段很长的日子,我好像从来不去记得它们,只会每次在电话里问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当我听到他们说还有几天就回家的时候,我才开始真正去记挂这一天。一天天数着,等到他们回来的当天下午,我便早早一个人在大门口张望,那来自天然的血缘感应每次都能让我在远处模糊的身影中迅速地识别出他们就是我此刻在期盼归家的亲人。

过年前,家家户户的大人们需要忙活很多事情,他们要在家忙着除尘清洁,清洗器皿拆洗窗帘,掸拂尘垢蛛网,还要烘上各十斤的肉鱼,每年过年饭桌上的肉鱼都是作为硬菜镇场的,旁边的其他小菜与其摆放在一起,这样的年夜饭摆在桌上好像才有了主心骨。

在家常幸福的琐碎中,距离小年越来越近。这时赶集的日子并不只是三六九号,而是连续几天街上都有热闹的集市,家家户户开始筹备年货,家离集市近的人家少不了要跑几趟,离得远的一两天会办齐要备的年货。大人们会带着自家的孩子上街买很多受欢迎的年货吃食,贴心的大人也会关注小孩子的喜好备上少许他们喜欢的年货。在街上遇到熟人,大家都会停下来互道寒暄,聊嗑家常,好不热闹。过年要买的东西,年画也是必不可少的,大人们喜欢红色背景的国家政治领导人物画和大气的山水彩色画,把这些年画贴在自家的墙上顿时就有了节日的氛围,画照得人脸上都泛着红色的喜气。 

从街上回来有时会听到猪挨宰时嗷嗷叫的声音,准是养猪的大人叫来了屠夫,乡下有很多露天杀猪的场面,配合着两三个大人把猪拉扯出猪圈,接下来就是对猪挥刀,我不敢直视,等猪被大卸八块,屠夫的刀再下去的时候才敢盯着看。卸下来的大块猪肉被挂起来风干,挑上好的肉质放在火上用架子担住烘烤就成了有名又香的腊肉。每年外婆烘烤的腊肉腊鱼都会拿出来跟我们炫耀一番,春节里亲戚家桌上的腊肉腊鱼都是出自主人家的“手笔”。杀猪后免不了要宰鸡鸭,想起以前外婆养着要留到快过年才宰杀的鸡鸭,等到那一天,外婆会叫我掐住它们粗硬的双爪,她则一手掐着它们的脖子,一手提刀,待一刀割喉下去,鸡鸭本能地抖动着身爪,让本来就害怕的我经不起它这番痛苦地抖动便吓得立马松开了手,要是外婆那一刀没割利落,被松开爪的鸡鸭会肆乱不停地抖动,使得血飞溅,我就又要被说成是胆小鬼了。

等到腊月二十四小年那天,大人们会准备一桌丰盛的饭菜,先从锅里各盛上一点端放在大厅的桌上,淋上酒,祭祀离世的亲人,烧上纸钱,让后辈作揖念叨几句,不过年少的小孩都默默作揖并不会说这些世俗的乡话,大人们也就在旁边趁后辈作揖的时候帮忙念叨几句。除夕吃年夜饭之前也需要这么去祭祀亲人。待作揖完,纸钱也快烧尽后,大碗的菜在饭桌上一一亮相,摆好碗筷,小年夜饭才算正式开始了,我们围着一桌坐下来,要是突然发现没有饮料,总不觉得完整,这时我弟就成了要跑腿去家附近的小商店买饮料的小孩。

到了快除夕的时候,尤其是前一天,我们会将家里的一切都全部归置好,每个人都梳洗换上干净漂亮的新衣。那时候,一出大门,看到邻居同龄的朋友,大家总会格外多看对方两眼,估计在比较谁的新衣服更好看吧。大年开始之前,家里的大人会嘱咐小孩,不能在别人家逗留,要记得回家吃团圆饭。除夕年夜饭开始,我们照小年一样听着电视机传出来的声音,和着饭桌上叫吃菜,上酒的家常,一家人其乐融融。大年三十的晚上家家户户的大人们会熬年守岁,小孩子吃完年夜饭要有了困意就早早躺进被窝,等着午夜十二点开财门的鞭炮声吵醒,再穿上衣服起来看烟花,与大人一同感受新年伊始的热闹与喜庆。

正月开始家家户户串门走亲戚。正月的第一天大家都是不出门的,从第二天开始相互道喜问好。那时我总没有质疑我们家走亲戚的安排,好像家里从来没错过上门来拜年的亲戚。可能那时太小没注意这些习俗,大人们的事只是与大人间交谈,我们也不挂心,只是欢喜的收红包,说祝福语,接受大人们的喜欢和夸赞。后来对于拜年这事知道并不是全家老少都去,我才留意到原来小时候,家里拜年的计划并不是那么完美。那时候,我以为大人们都如天神一般的聪明,在礼节上遵循着从遥远的古代就制定好的规矩,自然没有一家会错过,上门来拜年送祝福的亲戚也自然不会在别人家扑空。走亲访友恭贺新春花上一个星期的时间便足矣。记得小时候家里没有车,去距离远的亲戚家拜年一般都走路,两三个小时的路程一路走过来,对小小的我来说,确使我颇有些费力,但在来去的途中,与家人嬉闹的快乐早已在行路中冲淡了我对远程的恐惧。

而今十年过去了,现在依然会每年赶回家过年,只是再也感受不到以前过年时那份质朴的热闹,生活的便利好像使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在供给制时代,人们想要吃的东西都可以买现成的,再也不需要自己去奔波劳动才能吃上一顿,只是吃上现成的总比不上自己动手制作来得有炊烟味。食物的质感,熟悉的味道,永远饱含着人们最真切的情愫。

我怀念过去屋门前银装素裹的世界,寂静皎洁犹如童话般的色彩;怀念家里暖黄的灯光,不那么通明却能把家人的身影照得温暖如春;怀念闻到厨房里飘来猪油的香味,这一年总能吃得饱实。看看而今,昔日墙上贴满了奖状的荣耀感早已随着石灰湮灭在风尘里;缺乏光泽的桌椅被刷上新漆后也再难觅其旧日的容颜;想到再也不需要包书纸,再不会有一个少年独自一人站在大门前徘徊,才明白时间让一切都失去了语言。以前的我们在热情、传递、问候中感知热腾腾的幸福,只是现在不知是我们的感官迟钝了,还是对幸福的感知力减弱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年味变了,氛围也变了。

追忆,逝去的年味。虽然心之所喜的那份热闹早已一去不返,但只要在大年三十的夜晚,听着炮竹声,伫立在大门前看着夜空中绽放绚丽的烟花,我总会在恍惚之间回到十年前的夜晚,感受片刻久违的幸福。

你可能感兴趣的:(追忆逝去的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