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个人走在夜深了的街头,淋雨,奇怪吗?
少女的膝上带着伤痕,有一步没一步地走着。
她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她一步步走上光线照不到的天桥,无力地靠在栏杆上。任由雨珠沿着她的头发滑下。耳边的鬓发粘糊糊地贴在她脸颊上,不过她也顾不得这些了。
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呢?
她低下头,数着雨滴溅落在水洼上的一圈圈涟漪。
这些泛起的涟漪又有谁会留意呢?
她自嘲地笑了笑,就像会有谁留意这样的她一样。
水面上的波动静止了,一双黑色的皮鞋闯入少女的视线。在她以为鞋的主人要离开时,一只指节分明的手将一包随身用的餐巾纸递到她面前。
顺着手臂望去,她看见了微笑着少年,他的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梨窝。
“如果不介意的话,请用吧,钱辰同学。”
她犹豫地接过,“对不起,以后不要叫我钱辰。”
少女低下头,带着一如既往的叛逆的目光。
她的服装还是不符合学生行为守则,白色的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腰际,这是她身上唯一看得出来和学校有关的标志。
“叫我辰就行。”
她随意地把几簇鬓毛理到耳后,冷冷地看着面前穿校服的眼镜少年。
“下次走路要小心些呢。”他轻轻地说,脸上没有对辰的责怪,目光如星。
她在心中苦笑了一下,因为那些伤痕根本不是来自摔伤,而是来自她酗酒的父亲。她庆幸他没有对这些伤痕加以过问,只是提醒她走路小心。
“嗯。”她淡淡地回答,看不出表情。
“辰,现在雨下得挺大的,去前面的咖啡店坐坐吧。”他将伞像她那边移了移。
听到咖啡店,她的眼睛中闪过亮光,随即又暗了下去。鬼使神差地,她点了点头。
一路上默默无言。伞下,她注视着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们走进咖啡店,那里的灯光很温暖。
“先生,你请问你要点些什么?”
“两杯摩卡,其中一杯不加糖。”他说。
“我的也不要加糖。”她补充道。
“不加糖的那杯就是给你点的。”他说,对上她诧异的目光,“我猜你喜欢喝清咖。”
她没有问他的名字,至少她从他校服上的校徽来看他和她来自同一个学校。她不久前转学到这所学校,一共也没有去过几次学校,她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她的姓名的。
咖啡端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清咖的气息,她很喜欢。对面的少年说,“明天来学校吧。”
“不了,我对那种地方不感兴趣。”辗转反侧转了许多所学校,不去学校的结果就是被退学,看到她父亲因气急败坏而扭曲的脸,她能感到从未有过的快感。
他又露出了那样的表情,不责怪的温柔的表情。
咖啡店温柔的灯光下她找到了慰藉,她希望时间停留在此刻,这样她就不用面对她一团糟的生活。
上学……在学校里所有人都怕她,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坏女孩。不是真的对学校不感兴趣。此刻,她的心有些动摇。要不,去一次学校吧。
“伞给你,明天学校见。”少年转身离去,她握着他的伞追上他,却发现他已经消失在雨幕中。
“我明明不需要伞的。”萍水相逢罢了,这么一想她也不会为没有问他的姓名而感到遗憾。她凝视着他留给的伞,目光深邃。“看来明天不得不去学校还伞了。”
她撑着他的伞走向家,不觉得雨冷。
02.
“你弄到了多少钱?”一进家门,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她的父亲斜倚在走廊里,俯视着她,眼含敌意和不屑,让她很不舒服。
她收起伞向房间快步走去,无视他的存在。
“钱辰!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他用手臂拦住她,目光复杂地在她身上扫视,最后定格在她受伤的膝盖上,“成天就知道打架,要你有什么用?”
她讨厌这个含有父亲的姓的名字。“你不记得了吗?是你昨天……”到嘴边的话被她咽了回去,显然他不记得他早晨在冲突中将她误打误撞地推到的事了,他常常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更何况现在的他处于不清醒状态。她从包里掏出几张纸币递到他手中,他这才满意地笑了。
“我明天要去学校。”她说。她的这句话显然给他带来了惊吓,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她没想到他会默许她去学校。这样她就不用被迫给他赚生活费了。
她将校服小心翼翼地叠好,课本整齐地放到书包里,庄重地像一个仪式。洗漱完毕后她疲倦地躺在床上,进入梦乡。
“我走后,辰辰记得要坚强。照顾好你爸爸。”母亲又一次出现在她梦中。这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她走进班级时几乎全班都以极度诧异的目光看着她,默默无言。她在他们的注视下走向最后一排的空座位,从书包里拿出准备好课本。她没有理会同学们的目光。最重要的是找到他还伞,她心想。
“你是在找我吗?”前桌的白衬衫少年转过身,嘴微微上扬,目光如星,“我叫吴闵江,是这个班的班长。”
原来他的名字叫吴闵江。
“那个……总之……欢迎你回来。”邻座的短发女生怯怯地对她说。
“辰,欢迎回来。”吴闵江真诚地向她伸出手,她犹豫地握住他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周围的同学走到她身边都说着类似于“欢迎回来”的话语,让她感到莫名其妙。
在她的记忆中同学都很怕她,因为她总是因“打架”而负伤,看谁都是一副淡漠的样子——很多人都怕她。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也习惯了隐藏自己的存在。
“或许不是他们不愿意和你做朋友,只是你推开了他们呢。”吴闵江的话拨动着她的心弦,她睁大双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落下了很多功课的她听课有些吃力,她握着钢笔的手微微颤抖一笔笔记着笔记,体验这种久违的感觉。
体育课篮球时她鼓起勇气和其他同学组队,发现融入他们也没有那么困难。体育果然可以把任何人联系到一起。“谢谢你们愿意和我一起打球。”
放学了,夕阳柔和地洒在前桌的座位上,辰书包里的折叠伞还是没有来得及还给吴闵江。
“伞还是忘还了呢。”她叹了口气。
第一次,她想留在这所学校,留在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