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举与小城

阿举是我的长辈,也是我的亲戚

阿举兄妹八个,不加夭折的两个,他排行老三

阿举是村里自由恋爱的开拓者,他不顾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的母亲的劝阻,在一个大雨夜把母亲跺倒在泥里,拖着她的头发把她拖进家里,从外边锁上大门,闭上眼啐一口唾沫,摸一把脸上的雨水,瞅了一眼树底下哭出声的七妹与八弟。。。

阿举与山那边的阿花在一个大雨夜跑出去,跑到了一个叫青岛的小城,一个在海边的小城,旅行结婚。轰动了那个一个母亲八个儿女的风雨飘摇的家,震惊了那个在苦日子里相互等着看笑话的大队,吓住了村口张二寡妇屋檐底下吐着舌头的大黄狗。

阿举的娘,也是姓张的小脚寡妇,被张二寡妇嘲笑为巴掌大的女人,虽拧着头与阿举吵着被阿举不耐烦的推搡出门。却也是倔强的打听到亲家门上,带着家里的老大把婚姻嫁娶该有的礼数补齐了

阿举自诩是不一般的人的,一米八几的个头,兄弟中是最高的,在村里也是佼佼者。毕竟还有段传奇的婚姻,于是点根烟瞅着自己田里的庄稼也是高人一等的。

阿举种的姜比旁边的人要粗壮的,阿举种的芋头经常是比别人的圆一轱辘的,阿举收的花生里弯着腰的也比旁人的多。。。阿举是高兴的,阿举也是自豪的,他常常在酒桌或牌桌上说你们这个种地不看门道的,种不好。阿举后来承包了更多的地,种更多的芋头更多的姜更多的花生。阿举儿子大了经常不懂为什么别的小伙伴在捉螃蟹,自己在地里拔草,不过他家里每次赶集都能吃排骨,这是别家孩子不能有的

阿举在酒桌上是自在的,阿举喝酒图个舒坦,图个喝了解解乏明天好早起下地干活。阿举在酒桌上是说一不二的,说喝多少是绝不喝多的,无论主陪副陪是谁,无论村长眯着的小眼里聚着多少笑意的

阿举在牌桌上是聪明的,尤其是人近中年后,一天的牌局,经常在他连赢了几把后一句别玩了再玩下去你们也是输,你们打到明天也是输的掷地有声中结束的。阿举经常嘲笑他弟弟阿春,全村里都知道你是赢不了的,摸到好牌就要插个翅飞起来的,摸到差牌就就跟吃了瘪屁似的。牌场赌钱的风气不见降温,阿举出现在其中的时间却如头顶的乌发越发的稀薄了。他一过去,那几个狗头蛤蟆眼的好茶好烟的递过来却不提打牌的事,他临走咂摸口烟:你们打牌是赢不了的

阿举人生第一次感到深深地挫败感不是买了几十年的彩票从来没中过,也不是养的猪赔了一年的血汗钱,也不是穷的东屋养猪西屋住人妹夫做买卖突然比自己富了。这些他都不当回事的,他觉得他的大脑会让他在长远的日子里风光起来的。直到有一天儿子的校长把他叫到学校让他把儿子领回家,说他儿子打群架屡教不改,上课看小说顶撞老师甚至打老师。阿举慌了,他印象里棍棒下教育出的儿子听话能干学习也是不差的。他慌了,他真的慌了,校长坚定的要开除他的儿子。他记得按照他的想法他儿子是要上完高中考上大学的,是要让他再次扬眉吐气的,是比他自由恋爱旅行结婚更让他。。。

噗通。。。他都忘了要打他儿子一巴掌,他直接跪在了校长的面前。。。

两年后,儿子最终也只是读了职业学院。阿举已经能在兄弟姐妹面前提起这件往事。。。

阿举五十多岁了,酒桌上还是说一不二的,不过血压有点高,不能喝了。砸么几口烟还是会提几句自己打牌是厉害的。。。不过转念想想自己养的猪,想想存在窖里的姜,想想儿子虚岁29了还没结婚,想想那个自己曾经旅行结婚的小城,房价涨到了三万一平米,自己种了三十年地却给不了儿子一个首付。。。

阿举在除夕晚上骂儿子没出息,骂儿子天天问家里要钱,骂儿子三十了还不结婚,骂儿子。。。

阿举有些骂不动了,阿举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烟,阿举发现自己咳嗽的越来越厉害,阿举发现自己种地越来越多,阿举发现自己养的猪越来越多,阿举想起带着阿花去那个叫青岛的小城的那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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