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感(七)

(一)

隔着马路的那丛花开了,白色与粉红,分外醒目。但究竟是什么花,大约是桃花或者海棠,我总之仅凭猜测,至于这二类的花期如何,全然不晓。

天下的事情,似乎与我并无关系。

算起来足不出户久已,我的时间是静止的。蛰居月余,几近以蝉的方式生存,但愿还有几滴清露供我补给。然而树梢的风大约是暖了,晚间能清晰地听见猫的呻吟。这些源自生命的信号,无不搅扰着我的心绪。直到我不愿开窗,静静站在窗前。透过纱窗的网格,我的眼球被切割成无数碎块。青山也是支离破碎的,白云残次不齐,乃至于天空的飞鸟落在窗沿,它的羽毛无端脱落。

春天果然来了,万物的苏醒理所当然。没有谁提出异议,更迭就如此进行着,大家遵守闭口不谈的准则,井然有序。

(二)

终于我的头发迎来爆发式的生长,在这个温和的季节,它不得已面临一次裁剪危机。累积两个多月的黑色细丝,却在昨夜我的梦里纷然凋谢。是的,我梦见自己秃了头,中年危机。

因为肥胖的缘故,油腻在所难免。继而以这一缘由来看,十九度算得上“高温”。世事如此,合理的因果从来不需要理由。

理发师手里的电动剃刀微微发凉。刀口与肌肤以最近距离的接触,落下的头发便滑过脸颊。剃度大概也是这样。如果可以,我不介意“葬发”以表哀思,尽管我得承认,东施效颦有它自然的道理。

(三)

W问起“明天”。在此之前,我说“后来我想找人聊聊明天,可明天还未到来”。

时间理当有顺序,但不包括以上的对白。正如认识W之前,我先认识的S;而同S绝交以后,我竟和W保持联系方式直到现在。当然,倘若不是W先开口,我以为这场对白不会发生。

W或许在遥远的德国留学。这些我从未过问。甚至我一度怀疑W是否真的存在,曾经我也这样怀疑过Y的真实与否。结果自然是个无解之结,说不上来(如果说得上来,自然是有结果了)。

朋友是什么?我把这两个字赋予极高的意义和地位。因此我无法触及它们。这就好比一个尚未发育成熟的孩子,为了保护自己心仪的玩具而将它们摆在壁橱的顶部,最终因为自己身高所限无法取下。至于孩子是如何将玩具摆上壁橱顶端的,我想这里同样无需理由来解释。

W是否是我的朋友?她说起当初我去帮她打扫屋子的事情,显然我的记忆中关于这一块有着明显的缺失。大约过了三秒钟,我才想起来那时候的经过。

初到北方,我认识了同为南方人的S,继而通过S才与W相识。在最初的一段时间,S对于北方人的态度几乎接近于敌意,至于W,用S自己的话说,W很干净。言外之意自然在指责身边其他北方人的污垢。这里有着明显的地域界限,认知局限,以及自我选择的差异。但S或许并不知道,W之所以选择与她结交,正是由于她和周边人无止境矛盾所产生的独立处境。因缘际会相识的二人,在这方面居然是相通的。因此当W无法忍耐同寝室舍友而选择外出租房,继而邀我前去帮忙打扫房间,这些往事便能够合理分布、合理开展,合乎记忆本来的线索。

(四)

前些日子,或许并不见得存在前些日子,L心血来潮拨通与我的联系方式,他告诉我,往事不可追,往日种种已然看开,甚至不再成为务实者前行道路上的束缚。简而言之,他在精神领域有了更高更远的追逐方向。

同样在很多年前,L问我,未来的你是否会改变,是否会流于世俗,是否为了生存让步。那时候我们刚洗完澡,走出澡堂,头发上残留的水滴冻成了冰晶。

(五)

夏日里,梦溪湖上有喷泉洒落。迎着夕阳余晖,行知楼的大钟敲响定时的一震。每当我想起这些画面,少不了那个白色裙衫的身影。她的近况,已有多年未曾听闻。在世俗日渐逼近的精神领域,我只好凭依这些回忆获得超脱。

偶尔还有诗歌。

一七年我迷恋汉语新诗,参加一场诗歌朗诵会,从此向往绥芬河。对于东北地区,还有大兴安岭让我心驰神往。我猜,那里一定有神迹。

(六)

如果时间只是这样,我将无法证明自己尚且活着。在理性、在科学、在一切形而下看来,这都是一次叛逆和癫狂。

终于,现代医学决定用它最精密的仪器测量出我的体温、呼吸和心跳。浅蓝色口罩上,一堆用蓝色记号笔写下的数字、符号,以及一张褶皱的标识牌准许了我的疾病。从未被过问的我——这具身体的主人,仿佛九霄里一颗微不足道的水滴。

在二月的最后,天空是淡色的。孩童的声音比往日响亮,只有我觉得他们吵闹。午后,百灵鸟在笼中挣扎,终于它没有唱歌。尖锐的鸟鸣,刺穿我的耳膜,温热的血染在黑色的衣领,我嗅到活的气息。这也是仅有的,活的味道,用鲜血证明着。

此刻,我又听见远方传来金属引擎的声音,一辆疾驰的汽车驶入路的另一端,从这里到那里,它比我着急。

你可能感兴趣的:(随感(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