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隐田园

       相遇是美丽的,可也是脆弱的,只有经过时间打磨和淬炼的相逢才能持久。耐不住消耗和磨合的人和理想,即便回到初相见时,也不过是风中的蛛网,水上的飘萍,无根无基,难以立足。相对而言,那种激情过后归于平淡的美,更加从容和厚重。

        民国女神林徽因,姿容隽秀,才情过人,一双盈盈秋水眸,两瓣胜雪桃花腮,才思敏捷,诗情如潮。年少时,她与大才子徐志摩雨后初遇,一见如故,小小书房都氤氲着清新浪漫的气息,合该是一出“才子佳人”的合欢戏码。而她的丈夫梁思成,与林徽因相比,算不上专长文艺,连建筑,都是追随林徽因而选择的,况且,因为早年受伤,他还常年经受伤痛的折磨。如果我们回到当时的历史折点,并不知道最终结局,恐怕有很大可能会以为林徽因将与徐志摩携手余生吧。

       在最开始阅读林徽因的传记时,我也曾颇为这段位的圆满的恋爱而扼腕,认为是舆论和道德束缚了林徽因追爱的脚步,然而,读的越多,这种印象就越来越淡去,我开始认识到,弃徐而择梁恰恰是林徽因忠于内心的结果。人生初见是首诗,对于他们而言,更是如此!在阳光下喃喃一首英文诗,并肩看过剑桥的流水,自然是极浪漫的,然而却是缺乏支撑的。袅袅纤藤,曲折盘旋,露在外面的线条是美的,然而地下的根却要用力深扎,吸取养分,需要细心的园丁辛勤浇灌,精心呵护。梁思成对于林徽因的支持是细腻的、长久的、温厚的,在林徽因病时,梁思成是丈夫、父亲、护士、厨师,是天热时的一把扇,天凉时的一件衣,为了给她增加一点营养,可以不再顾及身份、地位、排场,拿出手表、钢笔来换取一点食物,直至四壁空空。而在她健康活泼时,则是兄长、朋友、听众,甚至是粉丝,嘴角一丝浅笑,把空了的茶杯一次次续满,与身后的壁纸融为一体。他们的相爱,虽没有与徐志摩那样的惊艳,却在粗茶淡饭里扎根、蔓延,丝丝缕缕密不可分。这日常田园的感情,虽平淡却坚固,虽乏味却厚重,助他们度过一道道难关,相伴到最后。反之,若是林徽因执着于人生初见,怀揣梦幻不肯落地,一阵颠沛流离,两个不识俗务的人,怕是终会碎裂离散。

       正如《飘》中的郝思嘉,这有着一双翡翠色、猫一样眼睛的女人,始终都在和“人生初见”的浪漫痴缠,卫斯理高雅、温柔、彬彬有礼,在任何情况中都笑意浅浅的从容,正是情窦初开少女的梦想,为了他,郝思嘉敢于抛弃淑女礼仪,敢于挑战世俗议论,敢于违背内心做一个被他喜爱的人。可是卫斯理呢?在她告白时模棱两可的拒绝,在难以维生时无助的叹息,在梅兰离开后,像一个孩子哭倒在她的怀里。卫斯理始终没有一副为郝思嘉扛起一切的肩膀,既缺少挑战的勇气,也缺乏放下体面努力求生的能力,他的软弱、犹豫、多愁善感,只是被郝思嘉“人生初见”的幻影遮挡的严严实实,被郝思嘉始终如一的期待包裹着隐匿起来。只有当那个坏笑着的白瑞德猛然离去,将阻隔他们的一切障碍都扫除干净之后,郝思嘉才蓦然清醒的看到那轻飘不可捕捉的幻觉。她最终抛弃了自己初见倾心、追逐半生的白马王子,反而因为白瑞德的离去痛哭不已。

        我们总是容易产生错觉,认为最开始的才是最好的,把最真挚的热情一股脑的投入到人生初见的幸福眩晕中,“第一次看电影”,“第一次跑马拉松”、“第一次喝咖啡”、“第一次写下一首诗”……我们把每一次的成长都认作了“初遇”,将这第一次与漫长人生割裂开来,忽视了量变的沉积,而单单记住了“质变”的惊喜,甚至把质变过程中的一切背景、细节都当做了闪烁圣洁光芒的瑰宝。其实,哪有那么多的“人生初见”呢?不过只是在人生途中不断前行所路过的标记,是初初打开新世界大门看到的第一缕光芒,没有那些繁琐的过程,我们永远都不会有机会邂逅这些美丽的初见,少了那些寻常的细节,初见也会很快在现实阳光的照射下蒸发不见。只是,我们都忘了,忘了真正永远拥有的过往,只把瞬间当成永恒。

       然而,有时我们又会醒转,在一路追寻那初见之后,在终于模拟了初见场景的时候,当用经过岁月淘洗的灵魂去感受当初的时候,不可避免的意外、怅然若失会告诉我们“人生若只如初见”也不过就是一句笑言。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人生初见不如归隐田园,永恒源自瞬间,瞬间即是永恒,荡气回肠也比不得清茶一盏,没有人能永远站在万丈峰巅,百尺巨浪也会拍打四散,只有耐得住寂寥,守得了家园,执手相对望眼,择一人同心,共一人白首,只求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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