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池游记

      我们村有一池,唤作“葫芦池”。说是葫芦,一点也不像葫芦。许是成名之初,貌似葫芦。“桃花潭水深千尺”,此池非潭,深仅三尺有余。

      逢雨霁光煦的时节,水渍苫叶,绿叶宛若装上了眼眸,借由雨珠,闪着亮绿的光。白云垂天飘散,莹白如棉花糖,儿时常欲摘下来品啖。有时,雨后的空中会浮现七色彩虹,孩子们便雀跃地聚集到空旷处观览起来,有的小孩说,这是天神下凡引发的盛景;有的小孩则说,这是鹊桥,牛郎织女正在桥上相会。

      雨后,我们有时会相约前往小溪小池垂钓。常常是勃然起兴的,垂钓所需,需钓具与鱼饵。村中店肆有沽鱼线鱼钩,沽之,鱼线系上鱼钩,另一头再系于细竹竿上,距离鱼钩数十公分处再缠上塑料泡沫作为浮漂,便成鱼竿。鱼饵是拿锄头到泥地里锄出的蚯蚓。准备完毕,便可出发。村中可供垂钓的地方不少,偶会选择前往葫芦池。至于说偶,是因这池躺在村中的边远地带。儿时心想,可能这池好静怕生,不择人烟聚集处而卧。

      那时,我们那里尚不普及混凝土筑路,到处沙土路,一到下雨天,就到处泥泞,坑洼匝地,赤脚而行,像踩在年糕上。设若起点是我家,首先会经过“大树脚”。“大树脚”的榕树焕然一新,光泽舒目。随后我们会踏上一条绵长的泥土路。路上,常有小孩猛踩进沥水中,激起的浊水有时会溅到同行者。受害者会伺机报复,也有立刻追击起肇事者的受害者,一逃一追,其余的小孩追随而上,这样就极大地缩减了路程。绕过一间苔藓枯萎发黑的旧房子,就走上了田间土埂。田地错落有致地分布在田埂两侧,或郁绿或金黄的水稻在田间摇曳。梗旁布榛莽,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裸露的腿脚便有划伤。旁有沟壑随行,同行的顽童霍然兴起会扎开两腿,立于壑上,俯下身去照相,拨开额间的短发,对自己的相貌大加赞赏。沿着曲折的阡陌走,终究会经过一座微拱的石桥。桥面由三排长条灰岩组成,擎以石柱。雨后的桥面皎洁光滑,点点彩光闪耀,仿若一座水晶桥。只是我们路过留下的残缺脚印,给姣美的脸蛋抹上了污迹。这时葫芦池已近在眼前了。

      葫芦池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四周稻田围绕,偶有几亩甘蔗坐落其间。小时候时常有小孩因偷折甘蔗,被大人从村头追到村尾。池水“清且涟漪”,不时有鱼口露出水面翕动,冒出的水泡存在片刻便迅速破灭。我们村水中最常见的鱼是竹荚鱼,俗称“巴浪”。“巴浪”肉质不嫩,放置久了还会产生毒素,所以很少在餐桌上见到它们。我爷爷奶奶不大喜欢吃鱼,我记忆中从没见过这种鱼出现在我家饭桌上。我嫌鱼腥,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吃过鱼,都说吃鱼补脑,我想以我这智商起码得吃下一整条鲸鱼才能补回来。

      我们沿池畔挑选一块干净而平滑的地方蹲踞而坐,湿润的水稗草和狗牙根草浸湿了我们的裤子,臀部随之传来阵阵湿凉。有的小孩忍受不了这种感觉,会在屁股下垫上塑料袋。我们纷纷把穿着蚯蚓的鱼钩甩进池水中,随即一圈又一圈的水波蔓延开来,与池面原有的涟漪碰到一起,现出一道微大的波纹,接着归于原态。我丢鱼钩的技巧不行,丢得不远,总让玩伴帮忙丢,他们丢得远,丢得到位。一般这个时候,我们就都安静下来了。鱼儿迟迟不肯上钩,我钓得无聊就捋起旁边车前草的穗子,经由我的双指变成碎穗,我将它们揉捻一番,将手指伸直,任它们滚落到地上,接着又捋起其它穗子。我们新宅对面的旧宅就常长这种草,每当我排尿不畅时,奶奶就摘这种草给我熬汤喝。钓的时间一长,而又无所获,有的小孩就会开始起哄,在旁絮叨起来,其余小孩尝试喝止,起哄者时而听时而不听,不听时,就不免有争吵,甚者事态还会恶化成缠斗,这样谁都没有钓鱼的心思了。我自嘲与鱼无缘,记忆中从没钓到过鱼。去年在广西,和同事各自拿着精良的钓具到项目部旁边的池塘垂钓,他们陆续有所获,我却始终无所获,每每挂饵下钩举钩无饵。不过,钓不钓得到鱼我倒是不甚在意,只图垂钓过程中那恬静的乐趣。没了钓鱼心思,事后大家就纷纷跳入池中游起泳来。有的小孩喜欢跳水,就反复进行好几次才游起泳来。他们的泳技尚可,就属我的泳技最拙劣,常常因此受到讪笑。我开始是狗刨式的游法,后来经过指导,也只初步掌握了蛙泳,始终没有掌握精髓,那游姿也不大雅观。他们在葫芦池里仰泳,那惬意的姿态我是羡慕不来的,我经人教习过,也自己尝试过,都以失败告终。我蛙泳的距离不远,游没一段距离就得把脚放下来,立于池中,抹去脸上的水流,四处瞻望。有次远望,远处朦胧的山叠影重重如山水墨画,上方衔接着一方湛蓝的天,再往上飘逸着几抹湿白的薄云,那景色实在是令人陶醉。微风习习拂过,带起阵阵凉意。湿绿的草丛随风而动,瞧起来像满脸皱纹的老者展露笑容,心情不好时瞅起来就像满嘴哀怨的老太婆——我们习惯把时下的感情赋予所观物体。一对白鸽从我脑袋上方飞过,落到田地里觅食。在鸽子的世界里,一旦认定彼此,便相伴一生,可谓一夫一妻制的表率。

      一般,顽童会提前上岸,先穿上自个的衣服,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老实小孩的衣服偷藏起来,每当老实小孩游得尽兴上岸找不到衣服,眼睛就红润起来,嚷嚷着衣服是谁拿去的,这时顽童会躲在其它小孩背后偷笑,一经发觉,老实小孩便光着身子追击起顽童。顽童性虽顽劣,但也无邪,只是贪玩,一般被追击到一定程度便会绕个弯来将衣服的所藏之处指出。我记忆中,有两次衣服被偷拿走过,其中有次到处找都找不到,仰头一望,原来是被那泼猴挂到了树上!

      一般到这时,大家就会选择回家了。

      那时的葫芦池就已不像葫芦了,十来年未臻此池,也不知而今之样貌了。当初爷爷在世,没问他老人家葫芦池的起源以及旁及的故事,甚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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