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儿子是老婆和别人生的

何小松三十好几了,一米七的个子,偏瘦,留海中分,黑而柔顺,眼神带笑,看起来很随和,说话的时候厚嘴唇有点外翻,露出几颗被烟熏黑的门牙。平常看到他总是把一只手插在裤兜里。窝囊。没出息。这是别人贴在何小松身上的标签。老婆跟人跑了。他养的是老婆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这是何小松在别人眼里的生活。各种猜测,或胡编乱造,从别人嘴里流出关于何小松不同版本的故事。

何小松的儿子今年七岁,上小学一年级,的确是他老婆跟别的男人生的,但他儿子的名字在何小松的户口本上,关系一栏写的是父子,而且他跟何小松一个姓,叫何丛丛。

何小松见证了儿子的出生和成长,他以亲生父亲的身份和心态迎接他的到来。他做好了一生只有他一个孩子的准备。

儿子出生以后,何小松对他倾注了所有热情与关爱。

何小松小时候父亲去世,母亲改嫁,他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初中毕业后爷爷奶奶也相继去世。婚前何小松像个二流子,得过且过,但他的内心非常渴望爱,他的梦想很简单,结婚生子,成家立业。

2011年,何小松在一家五金厂上班时不小心被冲压机压断了两根手指,工厂赔给他10万块,拿着用两根手指换来的10万块,想想手有残疾以后找工作也不好找,他在靠近新美花园的工业区盘下一间带麻将台的士多店。

有麻将的地方总能引来四方麻友。那天,一个女孩走进何小松的店,她张望了一下问:老板,这里有麻将打吗?何小松点点头,很热情的招呼她,她说她住在旁边的新美花园,是朋友告诉她这里有麻将打的。女孩披肩微卷的头发有点乱,穿着宽松的碎花裙,趿着双人字拖,长长的睫毛下黑亮的眼眸有点阴郁,但她说话声音温和,文静贤淑的模样,一点不像平常在何小松这里打麻将的赌客整天吊着嗓子风风火火。何小松第一眼就被她深深的吸引了,虽然她与这个店或他都格格不入,但何小松的脑海一晃而过的是能和她有段风花雪月的故事。

后来女孩成了何小松店里的常客。日子久了,何小松知道她叫仙儿,有个在深圳的男朋友,每个周六回来,每次呆半天就走。私底下别人都说仙儿是小三,男朋友是有家室的。这些流言从何而来不得而知。不管她是不是小三,丝毫不影响何小松内心对她的喜爱。

有天晚上,何小松正准备收档,仙儿打完麻将让何小松给她来一碗泡面(客人在店里打麻将饿了总喜欢来碗泡面),那是她第一次在何小松店里叫泡面,泡面的时候何小松还有点小激动,泡得很认真,小心翼翼,没想到她吃完后不停呕吐,最后连黄水都吐了出来,何小松当时吓坏了,以为食物中毒,急忙把她送到医院。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仙儿怀孕了。她坐在凳子上显得有气无力,医生对何小松说:好好照顾你老婆,她现在很虚弱,可不能让她吃泡面。何小松正想解释,仙儿拉了一下他的手,何小松把话咽回肚子里。打点滴的时候何小松问她:要不要通知你男朋友过来?仙儿没说话,何小松扭头看她,看到她眼里蓄满了泪水。何小松怜悯之心涌上心头。仙儿轻轻的说:“分手了”。何小松听了有点手足无措。

挂瓶里的水一滴一滴往下滴,何小松再次扭头看仙儿,仙儿微闭着眼好像睡着了,眼角却有泪顺着脸颊滑下来。何小松有点心疼,将她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仙儿没有躲闪,没多久靠着何小松的肩膀睡着了。

凌晨一点多打完点滴送仙儿回家,临走她突然从后面抱着何小松问:你喜欢我对吗?我早就看出来了。何小松想一定是他的眼睛出卖了自己。仙儿叹了口气:“我现在怀孕了,想要把孩子生下来,你还喜欢吗?”何小松没有回答,转身拥她入怀,仙儿的泪水顺着何小松的脖颈流进他的胸膛。

几天后他们回老家领了结婚证,村里人用惊异的眼神打量着仙儿,他们想不到一个无父无母没房没车长相还一般的穷小子能娶回这么一个漂亮媳妇。

婚后几年,何小松对生活倍感幸福,他深爱着仙儿和孩子。仙儿却有点郁郁寡欢。虽然何小松对她万般宠爱,但她并没有对何小松敞开心扉。何小松只能装作不在意,生活没有十全十美,并不是谁都可以和自己深爱的人在一起,他想一直这样幸福的过下去。

但是何小松简单幸福的生活表面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静流暗涌。

某天,仙儿说带刚上幼儿园的儿子出去玩,那天她特地画了妆,何小松有点意外,婚后她已经很久不画妆了。她们出门后何小松总感觉有点不安,包厢里传来噼里啪啦的麻将声,马路上偶尔有摩托车飞驰而过,这些声音在何小松的耳旁就他每天得吃饭一样平常,可那天却让他异常烦燥。

不知人是不是有第六感,何小松那天整个下午都很忐忑,他的预感很不好。直到傍晚,仙儿给何小松发来信息:“我们走了,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放下过我的感情。真的很抱歉!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关爱和照顾,离婚协议我已签字放在枕头底下”。简直是晴天霹雳!盯着手机屏幕,何小松想一定是在做梦。他转身冲进房间,掀开枕头,离婚协议真的在!为什么?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颤抖着给仙儿打电话,无法接通,再打还是一样,他不停地拨打电话,回以他的除了绝望剩下的全是愤怒。何小松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间,有客人在叫他,招呼完客人,他呆呆地坐在收银台前,时间好像静止了,麻将声依旧,远处的工厂如往常一样发出轰隆隆的响声,马路上飞驰而过的摩托车扬起一地灰尘,而何小松的心却死了一般。

在平静的生活表面,何小松潜意识地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他不愿意相信,他知道仙儿一直没有放下那个男人,也从来没有爱过自己,他所有的幸福都是自欺欺人。

深夜收完档,何小松坐在黑暗中自斟自饮,半醉半醒间,却意外收到儿子打来的电话,儿子带着哭腔喊他:“爸爸,爸爸,我想回家,你来接我好不好?”儿子稚嫩的声音让何小松悲从中来,那一刻他才想起,儿子从未离开过他,他习惯了每晚躺在何小松的怀里,伸着小手抚摸爸爸的脸颊。何小松从小教儿子记电话号码,教他打电话,那是以防遇到坏人或迷路了用的,这个时候接到儿子打的电话他既欣慰又心酸,正想说些什么,电话断了,何小松再打回去,又是无法接通,他有点绝望的想,只要再过几天,孩子就会适应没有自己的生活,再过一年就会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何小松觉得从来没有那么空虚和孤独过,但他并不轻易坦露自己的心情,白天他照常开门做生意,和客人们该说时说,该笑时候笑,晚上却整晚睡不着,房间里仙儿和孩子的衣物安然无恙,冷冷的摆放在那里,床上被窝里仙儿和孩子身上淡淡的香味让他更加黯然神伤,何小松除了用酒精麻醉自己只能像只病猫一样蜷缩在床上,任由痛苦一点点吞噬自己的灵魂。

就在何小松感觉自己差不多能活过来的时候,仙儿回来了,像离开时一样,没有电话,没有行李,带着儿子突然回来。远远的,何小松看见儿子向他跑来,大声的喊着爸爸,他的内心一下子变得柔软,不由自主张开双臂拥抱儿子,儿子紧紧的用小手环着何小松的脖颈,仰着脑袋问他是不是不要自己了,何小松说怎么会呢,丛儿可是爸爸的心肝宝贝,儿子嘟着的嘴马上裂开笑了。

何小松没有正眼看仙儿,也没跟她说一句话。仙儿看起来有些憔悴,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忧愁,并没有何小松想象的春风得意。本来何小松的心里充满怨恨,但是经过一个月的沉淀,他打算放了仙儿,不再自欺欺人。

晚上收了档,坐在狭窄的房间,何小松平静地问仙儿:“为什么回来?都安排好了吗?”仙儿坐在床边抽噎:“为什么不骂我?为什么不打我?”

“骂你打你有用吗?该不该你都已经做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这句话何小松出了门。

第二天一早醒来,点开手机看到一长串信息:“小松,真的对不起! 我知道自己错了,辜负了你……那个骗子,说他离婚了,我以为他是为了我和孩子……可他只想带走我的儿子……信息写的很长,是关于她这一个月来怎么和那个男人周旋,那个男人是怎么哄骗她想把孩子带走,最后她写道:我走了,儿子离不开你,我把他留给你……”何小松只粗略看了一下,拿着手机冲出了旅馆。

打开房门,何小松蹑手蹑脚走进房间,透过蚊帐看到儿子在被窝里睡得正香……。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过去三年。何小松和儿子的生活没再被谁打扰过。仙儿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

别人贴在何小松身上的标签却从未因时间的流逝有所褪色,有何小松在的地方总会有关于他的流言,认识他的人会告诉不认识他的人,何小松总能成为别人经久不厌的谈资。

何小松害怕流言伤害儿子,他想过换一个环境,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要赚钱。他手有残疾。他要照顾孩子。他不能轻易放弃赖以生存的店铺。

有时候何小松也想仙儿,坐在收银台前望着店门外的马路,他想仙儿还会不会突然回来,像三年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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