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中央美院高材生苦守苗寨:除了死磕北上广,人生真的还有其它可能

两万米有多远?

这是凤凰古城和苗寨凉灯的距离,很近,20公里对于现在的交通速度算不了什么;也很远,这边凤凰笙歌繁华,那边凉灯偏僻难行,站在中间,你会怀疑两边的人是否真处于同一时代。

凉灯,苗语中指“老鹰落脚之处”,危乎高哉,堪比蜀道难。

这样一个被世人遗忘的村子,以黑魆魆的面貌重新展现在人们面前,是因为一位80后艺术家的选择。

黄于纲,2006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2003年至今关注湘西凤凰凉灯苗寨,引发社会广泛关注,并成为80后艺术家中的翘楚。其绘画和文字作品,从社会学和艺术学切入,以“现实主义”态度述说当下中国的社会及文化变迁。


在考入中央美术学院之前,他经历了诸多磨难。一岁父亲去世,母亲不久携长女改嫁,奶奶年迈,连他的衣食都照料不周,险些想不开要投河自尽。早慧的黄于纲察觉不对劲,紧紧抱住了奶奶的双脚,老人终于没能狠下心。

 他以孤儿的身份读到初一,学校停止了援助,奶奶束手无策,只得让他辍学去砖瓦厂挣钱。十多年来不肯去见妈妈的他,翻山越岭,转了一趟又一趟车去寻母,也是寻找自己的读书之路,在母亲和继父支持下,他才有了书读。

但母亲小家的日子亦艰难,他四处打工,节衣缩食苦读,备尝艰辛。几经波折后,考入了中央美术学院。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如今“寒门再难出贵子”的言论甚嚣尘上,但寒门也不定要出贵子的,出一个接地气的艺术家,又有何不可呢?

也正因寒门日子的艰难,成就了他的艺术底色,再加上恩师悉心指点,他知道了每位成就非凡的艺术家都有自己的风格特色,和那个可以扎根进去,汲取营养的地方。

对沈从文而言,这个地方是凤凰,对高更来说,是塔希提岛,对黄于纲来说,它是凉灯。

2003年,失恋疗伤的途中,他遇到了凉灯,“我觉得那个地方跟我家乡很像,跟我小时候生活很像。”他停下来,生活,居住,创作,迄今已16年。

现在许多短视频网红也会选择偏远乡村,拍摄与北上广截然不同的宁静生活,纯粹是为吸引眼球,极少有人能真正生活下去。黄于纲不同,他真心实意地爱着这里,把凉灯当成自己的第二故乡。

在他的笔下,我们能看到凉灯的诗意:

今天早上的天空白底色,上面画着几笔长条的灰云,色泽清韵。山上的绿葱郁逼人,寨子里的黑瓦黄墙都很清晰,弯弯的石板路也呈现出青白色,连续几天几夜的暴雨终于歇了脚。

早起的村民正在昏黄的水田里犁田,不时传来牛蹄踩水的声音和农人的吆喝声,田间的杂草小虫都在玩命地生长,空气中充满着草腥味和泥土味。走在路上,脚底下都是生命的惊喜。

但更多的是黑暗,他的画作总是充斥着浓浓的黑,桌椅板凳是黑的,烟熏火燎过的家居床铺、灶台是黑的,连腊肉和墙壁都是黑漆漆的。

还有一种远离文明的黑暗感:

因为这里太过贫穷,而彩礼又奇高,有很多的单身汉,由此诞生了嫖屋。这是为性压抑的单身山民所设,破烂的木床,肮脏的被窝,鲜红的开水瓶,满地都是用过的卫生纸和嫖客抽过的烟蒂。单身汉进屋,宾主尽欢,十元一次。

嫖屋本身已让人感到钝痛,而黄于纲接下来的话更是锥心刺眼“屋主在木壁上钻出的小孔,供更穷的汉子偷窥,一元一次”。

这样的生活,是生活在文明之中的我们无法想象的事情,赤裸裸的,没有一丝一缕的遮羞布。贫穷,让尊严无处藏身。

在这里,人命,是不那么被重视的:

在门口,我看见一个黑脸上流满血的矿工正坐在水泥地上吃饭,衣帽未换,一看便知刚从井下出来。我问他为何不马上去就医,他说吃饱饭再去。那个中午我难受得咽不下饭。

太辛苦,太饥饿,他珍惜这一顿来之不易的饭,身体上的痛,是可以暂缓缓的。


在凉灯,黄于纲最爱画的,是龙求全一家人,母亲老了,求全夫妻俩都是智障,不晓得避孕,连生四个娃,都多少有智障。

黄于纲曾经费了很大力气,试图把孩子们送去读书,但没什么用,在他们看来,一家人能吃饱饭活下去,就是最光明的未来了。

他能做的,也只有默默地把他们的日子,一点点涂抹到画布上。

……

在生活中,他会帮助村民们,逢年过节了,给这个老太太留些钱,给那个村民一些模特费,或者买走一些农产品。对于终生没能娶妻的单身汉,他甚至请他们去嫖屋,抚慰其多年孤独寂寥之苦。

但他不是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之心来看待他们的,而是带着满满的尊重和敬畏,他用水墨、油画、雕塑、摄影、日记……一切艺术的手法记录着这里的生活。

他把这里大片的黑暗与人性的美好,悲喜哀愁,都原原本本地呈现出来,让习惯了都市生活、快捷的互联网时代的人们看到,原来,山的那边,中国还有这样一个村子。

虽然已经不被记得,尽管被时代甩了十万八千里,它却慢慢地挪着,一毫米一毫米地往前走着。


在生活重压和远方都市的诱惑下,留在凉灯的除了黄于纲,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孩子了,他们成了这个村子最后的守望者。

读《凉灯:山这边的中国》的过程中,见证着一个个跟他熟悉的人离世,这个村子,还有我们许许多多人的村子,正在无可避免地走向消失。

但在那之前,凉灯和黄于纲的惺惺相惜,彼此成就,留下了一幅幅满腔热血做颜料绘就的画作,留下了一个人人记忆深处都有的,那个美好与荒凉、蒙昧和宁静并存的家乡。

也让我们能稍稍停下来,追寻生命的本质意义。不是人人都要做黄于纲去苦守苗寨,但这个浮躁忙碌的社会,我们需要的,是他心里那份直涌心肺的静,和那股一心一意、执着前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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