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11百越的后人---屡出屡进的交趾
八角呼了一口气，道：“越南的中、南两部分都介绍了，现在要介绍最重要的北部地区（北圻）---即红河流域了。”
小武笑道：“越南北部的名称，就是古代所称的交趾或者安南，对吧？”
八角笑了笑，道：“但交趾和安南都还不是最古老的名字。越南人跟中南半岛所有其它国家最大的一个不同点，就是他们坚决认为自己是华夏正宗、大禹之后。”
小武大惊道：“还有此事？越南人完全是正宗中国人？”
八角捋须微笑道：“越南最初据有红河中下游一带，名字叫做雒越，那是正宗的百越之一。而百越的形成要追溯到越王勾践时期---勾践在成为春秋最后一个霸主时，得周天子册封为‘方伯’，自此越王便拥有了分封中小诸侯的权力。”
“越国吞并了吴国之后，虽然实力强大，但与北方、西方相邻的齐国、楚国都是盟友，一时也难以挺进中原，便开始着力经营东南沿海一带。再者，越国的庶子分封制同中原各国的嫡子继承制有所不同，越国历代国君都喜欢将新收的土地分封给自己的许多儿子。”
小武点头笑道：“这么说来，越国虽大，但土地很快便不够分了。”
八角点了点头，笑道：“不错。不过好在那时候越国十分强大，中原各国避之惟恐不及，也就任其自由发展。于是越军向南方四处扩张，而且专捡海边蛮荒之地，征服当地的土著；获得了土地之后，一般会分封给越王勾践的某一系子孙。”
小武微笑道：“当时的越人断发文身，本身就是蛮人---那么去征服更多的蛮人土地，分封给越王子孙，倒也是十分的合理！原来这就是百越的由来---每个国家的君主大约都是越王的子孙！。”
八角随手在桌上翻出一张百越地图，一边指指划划道：“吴越之人善水。先前吴王夫差的水军曾沿着中国海岸线向北进军，直至琅琊为止。”
“至于越王征服百越土地的过程，则是出动水军沿着中国海岸线向南进取的。越海军先在东南沿海各处登陆，然后再向陆地纵深进军---倒是跟大航海时代的西方殖民者方法类似。”
“在百越国家之中，最南端的一个就是雒越---也就是越南人的先祖。依此说来，越南人的确可将其历史追溯到大禹、也就是越国祭祀的先祖那里---所以说他们是华夏正统血脉，问题倒也不大，历史确实极为悠久。”
图表40百越地理范围示意图
图片来自互联网
小武也看了看地图，点头叹道：“原来是这样呀！可惜中国古代的百越历史，估计都被秦朝给毁干净了。不然我不会不清楚此事。”
八角微笑道：“战国结束之时，秦朝逐批消灭了绝大多数百越国家，除了闽越以外。其中最大的一次行动是，秦朝出动了50万人马征伐五岭以南的南越（包括广东、广西和越南三地）。”
“到秦朝灭亡时，秦将赵佗据有岭南并自立为南越王，而南越国就包括了两广和越南。再传到汉武帝时，中国才彻底消灭了南越国和闽越国。如此，越南北部又重新变为了中国领土，并被汉朝设为交趾、九真、日南三郡。”
小武点了点头，道：“即使是南越国赵佗独立的时候，百越的南端依然可以看做是中国的一块割据势力。因此可以说，从战国直至汉朝为止，交趾一直是中国的领土。”
八角捋须点头道：“到了东汉光武帝时期，交趾太守苏定用法严苛，致死土酋，直接导致了‘二征起义’。大批交趾、广西百姓参加了这次起义---这是越南首次出现独立叛乱的苗头。”
小武皱眉奇道：“‘二征起义’？这是啥意思？”
图表41征策征贰起义
图片来自互联网
八角微笑道：“‘二征’，即征策和征贰姐妹俩。公元40年时，由于征策的丈夫被交趾太守所杀，征策愤而起事，席卷了交趾、九真、日南、合浦四郡65座城池，并自立为女王。”
“于是东汉朝派遣了伏波将军马援等将前去镇压。历经两年的艰苦作战，终于先后杀死了征策、征贰姐妹俩，还将俘虏的余部流放至湖南境内。”
“为了永镇交趾三郡，马援在日南郡（象林、林邑）的最南端设立了铜柱，上书‘铜柱绝、交趾灭’，标定了汉朝的最南界后方才撤兵。据说交趾人很讨厌这两根柱子，但因为上面所刻的字又不敢铲倒；于是路人经过时、往往朝这里扔块石头，年深日久之后，铜柱便被石堆淹没了。”
小武大笑道：“原来是这样。既然铜柱不见了，边界就没了，那就可以继续南进！”
八角呵呵大笑道：“到了汉末三国时期，士燮又割据交趾三郡，观望一阵后便向东吴的孙权投诚。孙权派步骘接管了士燮的领地，随后将三郡（交趾、九真、日南）合并，改为交州。”
“而后中国又经历了南北朝的混乱。梁朝时官员李贲见天下大乱，便逃回家乡交州，就地割据出了一个‘万春国’。李贲自称为‘南帝’，意图建立一个由梁国分裂出来的‘南国’。越南人将万春国称为‘前李朝’，大约算是越南独立的开端---但其实万春国只是南北朝乱世里、中国各地数十个割据政权之一。”
小武嘿嘿一乐，道：“南帝？原来这个称呼是从李贲开始的！”
八角微笑道：“万春国并没有存在太久，其最大的意义是造就了陈霸先的崛起。当时陈霸先刚从浙江吴兴调来镇守广州不久，不断交结豪杰、构建势力；随后奉命镇压万春国、并且节节获胜；仅过了几年，陈霸先便在梁朝军中声名鹊起。”
“值得注意的是---陈霸先和李贲虽然属于交战双方，但两者的军队均以南越人为主（广东、广西、越南籍）。陈霸先历经苦战，基本统一了南方，并吞了李贲的大部分实力。不久，梁朝又发生了侯景事变，长江流域大乱。陈霸先借机北上平叛，最终建立了陈朝，成为南朝最后一朝的开国之君。”
小武连连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这位陈霸先也是一时之豪雄了！”
八角捋须微笑道：“南朝共分为宋、齐、梁、陈四代，然而最后建立的陈朝却最为奇特。因为陈朝的主要兵力都是南越人，这不但是南朝中唯一的、在整个中华历史上也是前无古人的---即中华正统王朝完全是由南越兵北伐而建立的！”
“此后隋朝又消灭了李贲残部，交州再次并入了中国。传到唐朝以后，交州被改名为安南都护府。从此，交州的名称便改叫‘安南’了。并且唐高宗还征调一些安南兵、加入了跨海的‘征高丽’之役。”
小武点了点头，呵呵笑道：“原来唐朝的安西、安东、安北、安南四个都护府都齐全了，并没有缺掉越南这一块！”
八角点头道：“此后一直到五代十国时期，静海军将领吴权迈出了交趾割据的关键一步！吴权精通兵法，据称为春秋时期吴国季扎的50世孙---他正式与十国中的南汉决裂，并且大败南汉讨伐军，成功地令交趾独立于南汉---此后南汉只拥有广东、广西之地，而没有了交趾三郡。”
“到了北宋建立以后第８年，交趾的丁部领扫荡了当地割据势力，正式建立了大瞿越国，并且得到了宋朝的册封为交趾郡王。从此便正式开始了安南独立的历史，而丁部领就是大瞿越国第一个王朝、丁朝的开国君主。”
说罢，八角大袖一挥，一张白纸便从袖筒中飘飘摇摇而出，小武赶忙上前接过，仔细一瞧，原来是越南的历史时代简表。
图表42越南历史时代简表
小武看了好一会儿表格，方才道：“原来在宋朝以前，越南一直确定是中国的一部分。”
八角点了点头，笑道：“所以同中国的其它地区一样，越南的文化基本上以儒、佛两家为主。等到宋朝灭亡以后，越南还经常以中华文明的唯一继承人自居。”
小武想了想，道：“越南最初不是叫做交趾吗？为什么后来要改国号？”
八角笑道：“‘交趾’的意思是---两根脚趾长在了一起，而且互相缠绕，其实是在暗示动物同人的脚趾之间的区别。这跟‘俚倮傣倭’的单人旁一样带有种族歧视之意，所以越南人一旦觉醒、就不肯再用‘交趾’这个词了。”
小武明白道：“理解了。所以还是用安南这个名字比较好，对吧？”
八角捋须道：“但是安南这个名字，依然是来自中国的定名。而越南自独立后，主要用过四个国号，依次是‘大瞿越国’、‘大越国’、‘大虞国’、‘越南国’。此外还有阮朝明命帝改元的‘大南国’称号，但因中国皇帝不同意，故一般不提。”
小武眉毛一扬，道：“哦，是这样啊？这些国号都有何讲究？”
八角呵呵笑道：“在‘大瞿越国’时期---经历了丁朝、前黎朝、李朝，这是越南政权的草创阶段。丁朝和第一个黎朝的传承时间都不太长，但传到了李朝之后国势日张，多次与宋朝亦战亦和，于是宋朝皇帝只能将其册封了事。”
“李朝皇帝自称是唐太宗李世民之子曹王李明的后裔，传入福建后再辗转来到了越南。1054年，李圣宗改国号为‘大越’，这标志着越南政权已经稳固。不过，李朝传承了200余年后开始衰落，最后国君无力，朝政皆由陈守度把握。”
小武大惊道：“越南李朝竟然是中国唐朝的传承？而那个陈守度---篡位开创了陈朝？”
八角笑着摇摇头道：“没有。陈守度人称奸雄，号称是曹操一般的人物。而他残暴却能坚守法度，虽把持越南朝政近40年，本身却并未篡位---也跟曹操差不多。1225年，陈守度扶持自己的侄儿陈日煚称帝，废掉李氏政权、建立了陈朝。”
“为了防止越南老百姓期盼李氏王朝复辟，陈朝于1232年宣布，因皇帝追封了一位先祖名叫陈李（陈元祖），需要民间避讳---因此所有姓‘李’的人都得改为姓‘阮’！此事对越南的社会影响颇大，民间众多的李氏百姓被迫改姓；少部分不愿改姓的李朝后人，被迫渡海去了高丽！”
小武大为惊叹道：“原来越南姓阮的人这么多，就是这样来的呀！阮氏就是李氏！而且韩国也有很多姓李的人，原来祖上是从越南过来的！”
八角哈哈大笑，道：“插一句闲话，越南‘阮’姓的来源十分复杂。”
“最初‘阮’氏只是一个人数很少的小姓，但自从陈朝要求姓李的人改姓阮以后，后续许多王朝有样学样---无论是什么姓，只要想限制一下人数，就让他们改姓阮！等到近代法国人在安南殖民的时候，开始了第一次人口普查---又发现了大量没有姓的人，也统统登记姓‘阮’。”
小武大笑道：“原来如此！结果越南的‘阮’姓，由最小、最偏的姓，变成了最大、最杂的姓！”
八角捋须微笑道：“陈朝建立后不久，蒙古帝国镇守云南的兀良合台（速不台之子）便派遣大军扫荡了大越国。”
“陈朝君臣被迫放弃了首都河内、逃到了海上。不过蒙古军发现，以前派来劝降的使臣还在狱中，但是已经死了一个，于是血洗了河内。”
“当蒙古军退走后，陈太宗和陈守度回到已是一片废墟的河内，对蒙古人的暴行极为愤怒。然而看到对方又留下了两个使臣劝降，却不敢杀，于是绑起来送归云南。”
小武叹道：“在那个时代，如何对付蒙古人着实是一个难题。”
八角捋须道：“又过了三十年，当元世祖忽必烈已经消灭了南宋之后，便打算乘胜南进，消灭大越国和占城。然而陈朝在兴道大王陈国峻的主持下，历经5年苦战，终于两度击败大举南下的元军。忽必烈无奈之下接受了大越国（安南）的求和。”
小武点头道：“元越战争前面说过了，的确挺不容易的。”
八角微笑道：“随着中国的元朝变成明朝之后，大越国便又依附于明朝。直到1400年，陈朝权臣黎季犛篡位，然后建立了胡朝。”
小武伸手打断道：“等等，我没听错吧？是黎氏篡位，为什么建立了‘胡’朝？”
八角捻须微笑道：“黎季犛控制朝政以后，自称其先祖胡兴逸来自中国浙江；而他的四世祖胡廉为黎氏官员的义子，所以自家才改姓了黎。”
“这样一来，当改朝换代之际，胡季犛恢复了本姓，还追溯自家乃是虞舜之后，于是在1400年，将国号由‘大越国’改为‘大虞国’。”
小武又瞟了一眼越南王朝历史传承表，笑道：“原来越南的吴朝、丁朝、李朝、陈朝、胡朝，其创始人都是中国人物呀！”
八角点头道：“为了王位的稳固，胡季犛尽灭了陈朝的王室后人。然而却有一位漏网的陈天平，在老挝宣慰使刀线歹的协助下，跑去南京告了御状！明成祖朱棣许诺助其复位，于是派使臣同陈天平一起南下回安南。”
“然而一行人走到了半路，却被胡季犛设伏兵杀死了陈天平。朱棣闻讯大怒，随即派遣数十万大兵进取安南。由于有陈氏余党的策应，明军在半年内便生擒了胡季犛父子，消灭了‘大虞国’。1407年，明朝将安南改回交趾，设立交趾布政司直接管辖。继唐朝之后，安南终于重归了中国版图。”
小武呵呵大笑道：“我看朱棣是故意的！他是一个枭雄，碰到百年难遇的机会，如何不加以利用？利用胡、陈两族争王位的机会，正好将历代都难以处理的交趾一举拿下。”
八角笑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事后朱棣只消说陈氏后人已经没有了、找不到了，就算找到也是假冒的---如此明朝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接管安南。”
“何况胡季犛投降之后并未被杀，而是被明朝释放、委派到广西当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