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也称大屋。
是这小二室一厅,名正言顺的卧室。绿条格墙纸,落地粉色大窗帘,1米8宽的双人大床,占去了里屋大半。
人进去,就显窄。
正墙头上,精雕细着的超放大双人婚照,挂在双人床正中,兰天白云下,漂亮娇小的妙香一袭素白婚莎,温婉可人的偎在身着笔挺西装,高大阳光微露笑意的白驹怀抱。
二人满怀憧憬,信心满满,深情而骄傲的凝视着彼此。
质地优良,价格不菲的品牌乳白色大立柜,床头柜,单柜,50英寸液晶平板彩电,则众星捧月般围绕着双人床。
电视机与床尾,不过20公分。
散落和堆积着机顶盒,DVD,一列堆向天花板的简易粉色网衣篮,里面装着彤彤的各种,衣服鞋袜手套帽子。
以前,大屋是女儿女婿春宵一刻的地方。
收拾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彤彤来了后,安上一张木制摇篮婴儿床,就毫不留情把老爸,赶到了过去的小书房。
大屋,就此成了母女俩的快乐小天地。
现在,童床和大床上都一片狼藉。“本来挺好看的,眯缝着眯缝着,你不就跑步成了老太婆?”香妈唠叨着,小心翼翼的收拾童床。
“一个女孩儿,自己不注意,谁提醒也没用的呀。”
静寂无声,一向喜欢和老妈顶嘴的妙香,竟然没有顶撞,这让香妈感到有些奇怪。童床雅致舒适,精雕细作,赏眼的木纹细腻得令人叹服。
这样一张童床,价格自然很贵。
当初小俩口喜孜孜买回来后,香妈还心疼得直揉自己胸口:“再怎么也犯不着,花上万块买张婴儿床呀?不知道婴儿总要长大吗?那一万二千块人民币,不是就白白扔进水里了呀?这要让你们爸妈知道了,还不心疼死了呀?”
小俩口呢,相对而笑。
香爸也冒了火:“还笑?再现代也不能浪费吧?记得妙香小时候,也就一张小席子铺在大床上,还不是一样健康地长大了的呀?”
白驹闭了嘴巴,妙香撅起了嘴。
“老爸,You are behind.(英文,你落后啦!)。知道不?这床我们只是买来用用,以后不会要的,一定不会要的的呀。”
香爸瞪瞪,更愤懑了。
“我知道你们是不会要的,知道你们嫌我们什么也不懂,老了。可是,”白驹急忙解释:“是这样的,用几天,我们就通过网上,把它重新拍卖出去,还有那些玩具,也一齐上网拍买或置换。”
香妈明白了,连连点头。
“哦,是这样?我明白了,现在网上拍卖和置换,是种新潮流哦。那我以后做清洁时小心一点,免得把它们弄坏了,换不出去的呀。”
“还有包装呀。”
妙香趁机叮嘱:“有原装包装的,价格更好呀。”香妈脸孔微红红,咳嗽几声。以前一见女儿女婿家里有新的包装壳,空纸盒什么的,香妈就习惯性的把它们收集起来。
踩得扁扁的堆在一起,以便集中卖掉。
妙香也好多次气鼓鼓的闯进门,黑着脸又把它们翻腾出来,重新拿回自家,可从不说明原因。现在,啊哈,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呀?
“你不在提醒我吗?”
妙香少有的玩笑一句,继续使劲儿的睁着眼睛,仿佛要把那眯缝儿彻底赶跑似的:“人家睡觉也不得安宁,你知不知道进屋敲门呀?这是现代人起码的知识呀。”
“哈,亏你说得出来,我进屋还要敲门?”
香妈咧咧嘴巴,珍惜而小心的收拾着童车,一缕掺着花白的鬓发,滑在她眼角,晃来晃去的:“我是你哪个?你又是我哪个?哈,我进屋还要敲门的呀?哈!”
“要是白驹也在家怎么办?我们可是二家人呀。”
妙香翻个身,漫不经心的晃荡着光脚丫,继续玩手机。“往里靠靠。”香妈敲敲女儿屁股,嗔怪到:“真是懒得烧蛇吃,也不知白驹当年,是怎么把你看上眼的的呀?”
“这就是本姑娘的秘密罗!本姑娘有福呀!”
女儿又自得的扭扭屁股:“还不是你的运筹帷幄,神机妙算?”“嗯,哼!亏得你这个死丫头,还记得呀?”听听,这就是血肉相连的母女俩!
唠唠叨叨,吵吵闹闹。
不知不觉,就上升到了亲情温漫的层面,一家人啊!妙香忽然扭过了头:“妈,你是不是到白驹爸妈的租赁屋瞧瞧?”
“嗯,你公公才来不久,等几天我是要去的,顺便给他们拎床薄被,他们久居内地,也不知到了咱上海,习惯不习惯?”
香妈忽然停了手,警惕的瞅着女儿。
“你什么意思呀?”妙香坐了起来:“我怎么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这么说,你真辞职了呀?”
香妈瞪瞪眼,皱皱眉。
“也不和我们商量商量,太过份了吧?”“我怎么听到彤彤在哭闹?”妙香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妈,你说,白驹他爸妈会对彤彤好吗?会认真带我的女儿吗?”
“怎么可能?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呀?”
香妈注意的瞧着女儿:“他们自己的亲孙女儿,怎么会不对她好?哦,”她恍然大悟:“难怪你刚才要我到他们的租赁屋瞧瞧?你呀妙香呀,我看就不要操这个心了。要让白驹知道了,还不吵嘴呀?”
妙香笑了,二只浑圆的肩膀,一抖一抖。
“就是白驹这么担心的,他说彤彤有些认生,他爸妈可能带不拢。”“谁说彤彤认生?”香妈把最后一床铺盖叠好,堆在床头。
“她爷爷奶奶怎么可能带不拢?一回生,二回熟呀!我今天早上看他老俩口挺熟练挺默契的,彤彤也高高兴兴。下楼时,还直跟我挥手拜拜呢。”
妙香又一翻腾,右脚一撬。
把刚叠好的铺盖,掀倒了一边:“反正,老妈耶,你得尽快去看看。最好是,现在就去。如果实在带不拢,还来得及。反正老爸抱着平板躺着,一时半会也不需要你呀。”
香妈不笨,当然明白女儿的心思。
不禁瞪大眼睛,一拍床头怒斥到:“好呀妙香,你老爸躺在床上你不闻不问,就关心你自己的女儿?我老实告诉你,你公婆即然来了,就别想轻易离开。带不好彤彤可以学,再怎么,总比外面的保姆月嫂尽心吧?你真是个乖女儿呀,白眼狠!对不起,被盖自己叠。”
骂罢,一跺脚。
赌气地把刚叠好的三床被盖,一古脑的掀乱,扬长而去。砰!很重的关门声,只剩下目瞪口呆的妙香,,呆头呆脑的瞅着防盗门。
好半天才咕嘟咕噜:“更年期思维紊乱!我又没招惹哪个?发什么神经呀?哼,讨厌!”
香妈进了自家门,婆婆正站在客厅中间。“老娘,怎么不睡会儿?”香妈上前扶住婆婆:“进屋休息吧,外面热,今天38度5呀。”
“我怎么听到妙香家的大门,关得震天响呀?谁在与她吵架?”老太太抖擞擞的。
看得出,她也是很溺爱自己的孙女儿。香妈暗暗吐吐舌头,老娘一向耳背,有时坐在她身边,也得大声而缓慢的说话,不,简直是吼叫,她才能听得清楚。
可刚才关大门的响声,她却听见了。
可见自己的用力之大,香妈有些后悔,这真是何必呀?唉唉,多少次自己在心里暗暗说,不能再沤气,不能再和女儿沤气,不能再和女婿沤气,更不能再和亲家沤气……
不能!就是不能!
总之,自己一定要学会克制,不能和任何人沤气。因为明摆着,沤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人,不能和自己过不去呀,我怎么又忘记了呀?
“没有谁,是风,突然一阵风吹来,那门就砰地关上了呀。”
香妈微笑着,一面扶着婆婆往里走:“老娘你也知道的,咱上海就是风多,风大呀。”可老太太却往侧屋里拐,香妈只好将就她转向侧屋。
慢慢腾腾,老太太进了屋里。
坐在床畔抚摸着儿子的伤腿,那枯涩的眼眶,开始泛红:“还疼不?”“没什么?妈,你睡吧。”香爸露着笑容:“就是暂时起不来了,问题不很大。”
“嗯,找那鱼老板要医药没呀?”
老太太的脑子,倒很清醒:“在他鱼档出的事儿,他要负责任的。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呀。”这话,正好说到了香爸的心坎上。
他瞅着香妈,香妈也瞧他。
“我正和她商量这事儿呢,放心,会找他的的呀。”老俩口把老太太劝回了里屋,屋子里出现了难得的宁静。
如果,平时。
这会儿正是彤彤上了床,却又不肯午睡,叽叽喳喳,闹着吵着时候。那可爱的小精灵呢,要吗不肯脱衣服,要吗面朝下弯腰扑倒在被套上,津津有味地吮吸着自己的大姆指。
双脚乱抖,含混不清。
“不,不,阿公抱抱,阿公抱抱。”每当此时,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拿出平板电脑,放几曲贝瓦儿歌给她听。
闹腾着,不肯屈服的小外孙女儿。
就会呼的爬起来,抢过香爸手里的平板电脑(这很可疑,因为就彤彤现在的力气,根本远远说不上是抢。),聚精会神地盯住闪闪发光的屏幕,跟着咿咿呀呀,摇头晃脑。
这时的彤彤,特别讲道理。
香爸只要说:“彤彤呀,我们说好的,听二首儿歌后,你就乖乖睡觉,可以吗?”彤彤就点头。尔后,也真能实践自己的承诺。
听完二首儿歌,就乖乖的坐着。
任由香爸脱掉衣服,盖上自己专用的小被盖,不一会儿就会进入梦乡。可现在,屋里静悄悄的,静得甚至可以听得见,小鱼缸中的小鱼儿们,游动拨水的轻响……
好半天,香爸喃喃到。
“也不知,彤彤睡没有呀?”香妈瞅瞅他:“放心,跟着亲奶奶会习惯的。”“还有亲爷爷呢。”“和你一样,充其量打打下手。哎他爸,你那个宝贝女儿今天的表现,可真不哪样呀。”
香妈扯扯衣襟,低头打量着自己。
“他爸,你说我这身配套如何?”“嗯,好,好着呢。”香爸认真的上下打量着,有些纳闷:“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爱打仗扮自己了,怎么回事?返老还童了呀?”
香妈笑,还抿嘴摇头。
“你不懂!不懂就别问。我刚才说,你那宝贝女儿,”“我知道,又是哪点儿让你沤气了呀?”香爸打断了她,脸孔抽抽,微微皱眉。
毕竟,脚踝摔碎。
打了三颗钢针固定的脚踝,麻药消后开始阵痛。阵痛时而轻,时而重,香爸心里烦透了。可香爸是条汉子,他觉得自己只有强忍着。
哪有大男人怕疼的?怕痛,是娘儿们的事。
如果不注意叫出声,不但让老妈和老伴儿着急,而且有损自己的光辉形象。“岂只是沤气?”香妈站起来,绞一条冷水巾,均匀的搭在老伴儿额头上。
“简直是想捧她一顿。越大越不懂事,气死人了呀。”
“唉我说过,孩子小,不懂事,以后长大了会好的,自己的女儿自己爱,自己都嫌弃,更莫说外人了。”
屋里重新陷入死寂。其实,二人的话都说了等于没说。关于妙香,老俩口没少争执甚至吵嘴。男女思维方式本来就不一样。
男女有别,男左女右。
随着老年渐趋渐向的来到,原本就有争议的话茬儿,分歧更是越来越大;二人都认为自己的看法绝对正确,对方不是无事生非,就是想得过多,根本就说不到一块儿。
好在,贫贱夫妻百事哀!
经历了那么多年,惊心动魄的世事沉浮,看淡了苍桑人生,现在正是相互扶持,互相体谅的关键时刻,再加上二人的感情,本来就很好。
因此,基本上。
一聊到妙香这个敏感话题,略略几句后,老俩口便有意岔开,沉默是金。“这孩子,”香妈怜悯地斜斜身子,替老伴儿垫垫枕头。
“非要我马上到她公婆的租赁房去看看,再不懂事,到底当了妈妈,也知道担心了呀。”
香爸摇头:“不用!彤彤的亲爷爷奶奶,担什么心?”这话说到了香妈心坎上。香妈也点头:“就是就是,我也这样告诉妙香的。原本是一星期我们二家各带三天,现在你受了伤,虽然没明说,我看亲家也会自觉多带的。”
“不会吧?挺累的呀。”
“一定,不信看的呀!”
傍晚,白驹下班回来,未进家门先到隔壁看了岳父:“老爸,你好点没哇?”“不好,药效过了有点痛哦。”牙齿间穿着咝咝凉气儿。
香爸好强,极要面子。
自从大半年前,被女婿从自己怀抱中夺走彤彤,尽管后来女婿,也对此做了自我批评,可在他心里,却始终有个阴影。
还有,最关键的。
此时麻药全部消失了,阵痛加剧并呈稳定,的确有些痛苦:“这么早就下班了?”“不早,5点半,正点下班呢。”
白驹从挎包中掏出二盒止痛药,放在床头。
“实在受不了,就吃下面这盒,遵医嘱,盒上有用法。还有,一会儿鱼老板要上门看你。”香爸瞟女婿一眼,上半身抬抬,来了兴趣。
“你在上班,怎么知道我受伤的的呀?”
香妈不以为然,一面拿起二盒药细瞧,一面嗔怪到:“话怎么这样多?女婿关心你是好事呀。好,白驹,谢谢了,你回隔壁休息休息吧,我们今天晚点吃饭呀。”
瞅着女婿出门,香爸也回过神。
自己先笑了:“老了老了,好像是伤到了脑袋瓜子似的,短了路,妙香不会告诉他吗?哎他妈,是什么药呀?贵不贵呀?”
香妈移移,先睃睃他。
“知道反省了?他爸,你也在进步的呀。好,做人特别是做长辈,就应这样。”“不过,想起,还是有些生气的呀。”
哼哼叽叽,香爸犟着脖子。
“再怎么着,”“行了,别老纠缠着没个完。”香妈扬扬手中的二盒止痛药:“我看了,一盒是阿司匹林,非麻醉止痛药;一盒是麻醉止痛药,二氢吗啡片剂。你自己看吃那种?”
香爸扬扬下颌,示意老伴儿把药扔给自己。
可香妈只扔了一盒,剩下的紧捏在自己手里。香爸拿起看看,似懂非懂的自言自语:“阿司匹林?不是发烧用的吗?”
抬抬手,摸摸自己额头。
“我又不发烧,这白驹搞的什么名堂?”“有伤必有寒,有寒必发烧,白驹做得对呀,你楞什么楞?”“不是还有盒吗?给我瞧瞧。”
可香妈一转身,自顾自离开了。
香妈把药盒往顶上的衣柜里一塞,还踮起脚,伸长二只手往里捅捅,意味深长的拍拍双手:“那是带麻醉剂的,用多了会上瘾。再说,你不是经常自夸自己坚强吗?受点伤就不得了了,非要靠药物镇痛的呀?”
香爸就瞪起眼睛,举起右手。
大约是想拍拍自己胸口,可到底只是摆摆手:“那就算了,我忍着就是,死不了人的。”想想,又自言自语:“奇怪,麻醉止痛药?不是处方药吗?白驹是从哪儿搞到的?”
香妈听了,也不说话。
从他手中抓过药盒,取出一片阿司匹林,连同小半杯白开水,递过去。香爸乖乖的接过,一仰脖,咕嘟咕噜,犹如昔日的豪迈重回……
往事悠长,外人不知。
香爸在厂供销科那会儿,因为要完成业务任务,在与客户接触中,不知不觉学会了抽烟。于是,那时的香爸,便成为了世人所云的“三开”人物,即酒,茶,烟,都成了瘾。
那时,香爸家里。
终日酒气薰天,茶香四溢,烟雾缭绕,人来人往,热热闹闹。那时,尚还在读小学四年级的妙香,因受不了这三味的侵害,曾写过一篇得奖作文《三开老爸》
妙香聪明能干,反其意而用。
构思奇妙,行云流水,平平凡凡的一个红领巾小队长,有如神助,神来之笔,将一个为了大厂的改革开放,而含辛茹苦,终日奔波应酬的三开老爸,刻画得栩栩如生。
努力付出。
就有回报。
学生作文比赛第一名,妙香小队长,也因此成为了所读小学校,令众多小学女生都钦慕不己的红领巾女升旗手……
可是,很不幸。
豪爽,豪抽,豪饮加豪品,却并没为香爸一家带来长久的幸福,“三开”也终坠于接踵而至,席卷全国的国企破产浪潮,呼啸着扑面而来。
迷惑不解,痛苦万分之后。
香爸犟强的站起,毅然戒掉了“三开”,带着香妈与命运开始了顽强的对峙……香妈说得对!那是带麻醉剂的,用多了会上瘾。
如今香爸,听到“上瘾”二个字,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些难忘的岁月。虽然事过境迁,平凡清贫的生活,磨掉了他曾锋利的楞角。
可那腔血,还没完全冷却。
一有丁点儿机会,它就会呼啸咆哮,滚烫沸腾……香爸闭闭自己眼睛,他觉得眼角有些发湿了。许是药物作用?也或是自我内心的暗示?
服下阿司匹林后,香爸的疼痛,竟然减轻了许多。
这让他高兴不己:“他妈,开饭了哟!你看几点了呀?太阳都落坡了呀。”香妈扬声答到:“马上马上,唉,你们就知道肚子饿了,嘴一张的呀?”
一面,弄得啪啪砰砰的。
哒哒哒!婆婆慢腾腾地从里屋出来,径直走进了厨房。香爸使劲儿的扭着脑袋,睃着老妈颤巍巍地,一次次端着碗筷,杯碟,饭菜,从厨房慢腾腾的出来,放下,再进去。
香爸几次抓过手机,可都无力的放下了。
这家里面呢,是明摆着的。济济一堂,四代,六口人。女儿女婿整天工作忙忙碌碌,琐事找不着他俩。
呀呀学语的小外孙女儿,加上83岁的老妈。
能小动而不生病,是家里的大事儿。数来算去就剩下了自己和老伴儿,是全劳动力。六个人的一日三餐等日常生活,就全落在了二人肩上。
谢天谢地!除了双休。
女婿都是只在家里吃晚餐,眼看着稍为减轻了一点,可彤彤的到来,却又更加重了二人的负担。现在,自己一受伤,全部琐事便落在了老伴儿身上。
琐事,琐事!
听起不大,实际却重于泰山。从早上起床那一刻起,大至做早餐,烧开水,做清洁,买菜,小到择菜,淘菜,淘米,煮饭,拿碗筷,饭后收拾,洗漱,接收快递,倒拉圾等等。
千头万绪,无一不需要人手打理。
以前是自己配合着老伴儿,虽然疲于奔命,也算平安无事。现在,得!一脚一手都得老伴儿啦。可这,哪能行呀?
瞧着,老妈忙忙碌碌。
香爸真是想让隔壁的女儿女婿,也赶过来动动手,情况特殊么!可问题是,哎,怎么说呢?香爸开始感觉到自己的不对啦。
说来这人呢,也就是个习惯问题。
习惯一旦成了自然,改起来比什么都困难。其实婚后的小俩口,原本是主张自己独立开伙的。那时,女儿女婿都说了,虽然我们自己开伙,可不排除时时到老爸老妈处蹭饭。
21世纪,高科技的互联网世纪。
更是个性独立,特征鲜明的新世纪;我们这一代人,就是奉行活在当下,时时更新的网络生活,这与老爸老妈的旧生活方式,并不抵触可以兼容修改升级云云。
其实,坏就坏在自己。
当时听了小俩口的打算,就严厉的打断了:“不行!我们是一家人!除了工作,一日三餐全家人,必须得坐在一张餐桌上。这即是中国的优良传统,又是我和你妈的基本要求。”
说罢,瞅瞅有些愕然的小俩口。
“你们忙自己的工作,至于那些买菜呀弄饭呀,打扫清洁和拿碗洗碗啦什么的琐事,有我和你妈老俩口,不需要你们插手呀。唯一的希望,是入乡随俗,有意见当面提。不过我敢担保,你妈的手艺经过了几十年的锤炼,没说的呀。”
当时,记忆犹新。
香爸以一个当家人的大男人威风和自信,威严的坐在饭桌之道,慷慨陈辞,大义凛然,直觑到小俩口(当然,此处主要是指女婿)心服口服,危襟正坐,频频点头。
一直觑到老妈,老婆心照不宣。
心领神会,一脸佩服;直觑到自己也感到了自己,是多么的高大槐梧,干脆果断,言必行,行必果……至此,奠定了一家人现在的思维习惯,生活方式。
问题是,该死的小俩口!
果真做到了“忙自己的工作”,“琐事”从不上手。直到香妈对他一二再,再二三的提出,香爸才真正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可是,小俩口的习惯己养成。
再说,现在年轻人的工作也的确累,尽管香爸也曾隐隐约约,明明暗暗,拐弯抹角的修正自己原来的讲话,但收效甚微。
再加之,香爸对妙香习惯成自然的溺爱宠爱。
于是乎,彤彤呼啸着到来,四代、六口人,一路跌跌撞撞走到了今天……碗筷和饭菜摆好后,在香妈一迭声的催促下,小俩口从隔壁家门出来,一前一后的坐到了饭桌上。
当然罗,要说小俩口。
完全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也并非事实。这不,一坐上餐桌,白驹就拿起蓝边中碗和大碗,再把白瓷嵌金边的小碗移在一起,起身舀饭。
蓝边中碗,老奶奶用。
据说,这碗是她当年的陪嫁,算算也有将近100年啦,奶奶每顿吃饭不多,也就一小汤勺足够了。蓝边大碗是香爸的,据老妈说,这碗和她那中碗是一对儿,也100年啦。
香爸返城工作后一直带着它,算是对国企大厂不多的纪念品之一。
香爸饭量够好,每顿一平碗足足三两米,这很令外人羡慕不己。最后的白瓷嵌金边碗呢,据说,也是香妈对曾经的国企大厂生活,不多纪念品中的一缕。
小俩口结婚不久,在岳父义正词严的要求下。
白驹有些战战兢兢,坐在了三代五人的餐桌上。说也奇怪,他第一次为岳父母和奶奶盛饭时,就喜欢上了这白瓷金边小碗。
当时,颇具好奇。
才有了自己小家的女婿儿,捧着这只小白碗,看呀看的舍不得放下,直看得香爸笑到:“白驹呀,真是喜欢,就送给你好了呀。”
白驹眨眨眼,也算懂事儿。
就嘻笑着瞧向岳母:“老妈,以后我就用这只小白碗了哟?”一语未了,岳母的泪花先溢了出来。慌得白驹眨巴着眼,不知所措。
结果,还是妙香告诉了他。
这碗,是老妈当年在国企大厂工作时,财务处里要好的五个姐妹一起买的,每人一只。在这小白碗上,承载着老妈年轻时的憧憬,中年时的苦涩和人到老年的惶惑。
20多年,水火人生。
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能有多少个20年啊?尔后,国企破产,众姐妹各奔东西,从此天各一方,再也没团聚……
“就舀奶奶的,你爸在床上吃的呀。”
香妈叫住他,白驹看到,一边的小铁盒里,装着二碟一碗,碟里是菜,碗中是汤。替奶奶舀了一汤勺米饭,白驹双手端给桌对面的老太太。
老太太笑眯眯,有礼貌的接过。
一面扬着筷子:“你舀,你自己舀,白驹,今天工作多不多呀?”“还行,奶奶你坐下吃吧。”白驹回答,这才拿起自己的绿边碗,舀上一碗香喷喷的米饭,坐下吃起来。
一边妙香,沉默不语。
早自顾自的挟菜,撅起小嘴巴可爱兮兮小口小口的喝着汤。己进行了二年多的这一套规矩,白驹己烂熟在胸,轻车熟路。
饭桌上,一家人。
基本都是边吃边聊,主聊人是香爸,其他者有一句无一句的附合,唯有妙香从不吭声。妙香只是专心致意的吃菜,喝汤……
筷子头,小勺子。
就在菜碗和汤碗里,肆无忌惮的翻动,搅和,遇到自己喜欢吃的菜和桂鱼汤,就毫不客气的大吃特吃,好像其他的人,都不存在一样。
且慢还有,更绝的呢。
如果菜碗或汤碗,放得离她稍远了点,妙香也就率性的站起挥起小手,把它们端到自己面前。一点不顾虑其他人,当然,更不理睬老妈的白眼皮儿。
最后,大概是。
在她感到快吃饱要离桌时,才会舀上一小点米饭,勉勉强强的吃完后,把自己的花边小碗和花边小筷子,一起收进厨房,放进洗碗槽。
手一摔,或快快乐乐或郁郁闷闷的离开了。
恋爱后,白驹惊奇的发现,妙香饭桌上的举动,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不管菜或汤是否中自己的意,白驹都不会站起来,把它们移到自己面前。
所以,小俩口。
都彼此心照不宣的取笑:“五十步不笑百步,经典的大学生动作哇!理解理解,理解万岁!”很快,香爸香妈也明白理解了。
加之,香爸有豪言壮语在前。
于是,每每饭后,小俩口各自把自己的碗筷,收到厨房,基本上就毫不客气的扬长而去。有了彤彤,这一切稍稍加了点改变。
因为,彤彤还不会自己吃饭。
于是,喂彤彤的饭菜,就成了香妈和白驹的专利。妙香则旁若无人,照例自顾自的闷头挟菜,喝汤,然后收起碗筷离席……
稍有点不同,是有了女儿后。
母亲的本能让她离开之前,逗上彤彤一歇再转身。不过,她虽然潇潇洒洒的走了,却给香妈和白驹的顺利喂养,带来了困难。
事过境迁,彤彤的加入,饭桌上的主人公便由香爸,转到了小外孙女儿。这样一来,纯粹的聊天八卦和各怀心事儿,就变成了咿咿呀呀,饭菜乱洒。
变成了或笑得前赴后仰,乐不可支。
或忧郁戚担心,喋喋不休……可是今天,香爸不在,彤彤也不在,香妈则不断的跑进跑出,小俩口睃睃津津有味且小心翼翼吃着饭的老奶奶,有一种孤独无趣的感觉。
“真是的,摔了也不能白摔呀?”
老奶奶忽然说话啦:“这医药费还得自己垫着,回江苏报销,世上有这理儿吗?”滋溜—儿!妙香苦着脸,喝了一小口鸡蛋番茄汤,勺子碰在汤碗沿,发出丁丁当当的脆响。
白驹瞟瞟她。
知道她一向喝汤是喝桂鱼汤的,今天换了口味,大约是心情不太爽?白驹也舀了一汤勺蛋汤,感到咸淡合适,且有一股淡淡的味精味儿。
除了,不是桂鱼熬的。
也正是自己和妙香都喜欢的口味嘛,有什么喝不了的?白驹是在中午吃饭时,接到妙香电话的。就二句:“老爸在鱼档摔了,听说脚踝摔碎了呀。”
“你下了班就回来,我怕!”
“汤不错,老妈手艺好极啦。”
白驹鼓励似的瞧瞧妙香,对奶奶说:“我下班路过鱼档时,碰到了鱼老板,他说他一会儿要来看老爸的,态度端正得很呀。”
闻言,老奶奶停住了手中的筷子。
两眼放光:“一定是送钱来的呀,这鱼老板还有点良心。”“这我就不知道了。”白驹摇摇头。紧接着,讨好地又说。
“我带了二盒药给老爸,奶奶你放心,会好的。”
老奶奶高兴的点点头,又自言自语的说:“彤彤不在,还真不习惯,冷清了呀。”叩叩!叩!丁咚!敲门声和门铃,几乎同时响起。
“妙香,有人来啦,”
香妈在小屋里叫到:“开门。”“是鱼老板。”老奶奶补充到:“带钱来的。”可妙香坐着没动,白驹站起来开门。“爸,妈,彤彤!”“正在吃呀?”
老妈笑嘻嘻的抱着彤彤进来,老爸跟在后面。
抽着鼻翼:“嗯,香,好香!”“爸爸抱抱。”瞅见了是老爸,可爱的小家伙居然含混不清的嚷嚷着:“爸爸抱抱。”
稚嫩嗓音,格外可爱。
居然就想挣脱奶奶,朝老爸的怀抱扑过来。妙香也快乐地扔了碗筷,赶过来双手去抱女儿:“来,乖乖,妈妈抱抱。”
可是,彤彤却扭着身子躲辟。
一双纤尘不染的小手,朝着白驹直晃荡:“爸爸抱抱,爸爸抱抱。”老妈一松手,小孙女儿到了儿子怀抱,一面佯装生气,愉快的嗔怪。
“带了一整天,一看到老爸就忘了奶奶,白眼狼哇!”
香妈迎了出来:“亲家,吃没有呀?将就在这儿吃点。”一面拿眼来睃妙香。“吃了吃了,彤彤也吃了,吃得饱饱的,好开心哦。”
老妈笑着,炫耀般的答到。
“一大条桂鱼,剖背,洒上几粒姜颗大蒜,蒸得烂烂的,彤彤可喜欢吃啦,吃了二小碗饭,一大筷子蔬菜,好乖呀。”
亲妮摸摸,疼爱溢出。
指着正在白驹怀抱中,嘻嘻哈哈的小孙女儿,眉开眼笑:“吃完后,我就说彤彤呀,我们去看阿公阿婆行不?我们彤彤就一个劲儿的点头,整个儿身子朝着门外直扭呀。”
“是呀是呀,阿公正念着他的小外孙女儿呢,连饭也不想吃了呀。”
白驹抱着女儿,听着二老太太的一问一答,就想喷笑。中午接到妙香电话不久,白驹就接到了老妈的电话,告之香爸不慎摔伤,下了班顺路买点药,及时赶回家看望云云。
母子俩还就香爸摔伤后,如何带彤彤达成了共识。
即:租赁屋这边每周带四天,香妈那边周五带一天,双休日小俩口自己带,晚上由小俩口带着睡觉。老爸老妈,这是送彤彤回家睡觉来啦。
彤彤呢,还没那么懂事,二老太太这是在天马行空,信口开河,自由发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