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富 || 性功能失调：无欲的丈夫

与CCMD-3的分类不同，在新版的DSM-5中，与性有关的精神障碍主要包括三大类：性功能失调（sexual dysfunctions）、性别烦躁（gender dysphoria）和性欲倒错障碍（paraphilic disorders）。在当下的中国，性功能障碍主要是当事人求助于医学的泌尿外科或男科，那些求助于心理医生者，除了被医生排除了医学问题的病人之外，还有部分是这些病人的配偶。

苏洁的病历记录告诉我，在她走进我的咨询室之前，已经有至少3位医生给她看过“病”了。这些医生的诊断非常明确：强迫症。

我一边翻看着苏洁的病历，一边听她诉说。她的主要症状是，每当看到男人，尤其是心仪的男人，脑海里就会出现这个男人和某个女人（比如妻子、女友或情人）作爱的情景。接下来，她就会想象，如果这个男人和自己“来上一次”会如何如何……最近，更让她难以启齿的想象出现了，夜里搂着刚满5岁的儿子时，竟想到了性。

由于苏洁见过的都不是精神科医生，我对那非常一致的诊断不敢贸然相信，尽管似乎是强迫的表现。

30岁的苏洁和丈夫曾有过十分和谐的性生活，丈夫也非常好。后来因丈夫外地长住就分居了。刚分开时，彼此都不习惯，丈夫常常回家，弥补分离之憾。

后来，说不上为什么，丈夫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对她也越来越冷淡。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但他回来后从不主动碰我。隔了半年，按道理男人应该很冲动吧，而他却无动于衷。……我主动，他才像应付一样草草了事。有时甚至把我推开，拒绝。我那种痛苦无法用语言表达。我是个感情上丰富的人，需要正常的夫妻生活，这些年我就像个乞丐，求他施舍，而他好像很不情愿尽责。”苏洁说这话时缓缓地。

两个月前，丈夫回来不走了，和她天天在一起。但苏洁发现，夫妻俩成了陌生人，无话可说。对此，苏洁满腹牢骚：“他不管做什么、去哪里，也从来不跟我商量。我有很多话要跟他讲，看到他的冷漠，话到嘴边又咽下。没有一次性生活是他主动的，他完全不管我的感受。这半年来我发现早泄，但再差也不能这样，连太监都有七情六欲。”

“您觉得丈夫有外遇吗？”我问得很直接。

“我知道你肯定会这么问。还有医生问我丈夫是不是同性恋呢！我观察了很久也没发现问题。可怕的是我们没办法沟通，晚上睡觉一句话也不说，更不用说性生活方面的交流了。”

苏洁只能悄悄以泪洗面。她说自己经常喝酒，喝醉了容易睡去，要不然会胡思乱想。“更可怕的是我很爱幻想，每天头脑里想的都是这个事，看见男人就会想象他昨晚有没有跟老婆做爱。我觉得他是在折磨我，让我慢性自杀。我很羡慕人家夫妻恩爱，看见人家亲昵，就想目不转睛地看但又不敢。”

像很多人一样，苏洁在痛苦的时没放弃对药物的期望。她常看广告并买些各种补药给他。丈夫拒绝，对他的关心不领情。她说这种难以启齿的痛苦让她活得很压抑。“我最怕黑夜，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他卷起被子背对着我，被冷落的感觉很可怕。我跟他吵架后，他半个月不回家睡觉，有时候我抱着儿子睡，就好像（想）抱着他的感觉。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这么下流、无耻。”

以上是我经过2次会面，近3个小时的交流才得到的资料。这无论如何也构不成强迫症的诊断。相反，我倒以为，这是一个心理正常，但因有过和谐性爱的经历却在需求不能满足时的自然反应。

第3次见面，我把咨询的重点转到了丈夫身上。苏洁告诉我，丈夫是个极爱面子的人，但在一年前，因挪用公款被发现，虽保住了乌纱帽，却不再被信任，自己勾画的美好前程没了光泽。

经验让我觉得见一下苏洁的丈夫该是必需。一周后的见面证明了我的推断：不是苏洁存在问题，而是丈夫因突然的打击而患了抑郁症——这是精神科医生已经给出的诊断并开始药物治疗，只是他没让任何人知道而已。

一个抑郁症患者表现出性冷漠，实在常见！

找准了“病因”，确切地说是找对了“病人”，我的咨询也就重新确立了方向和重点。其实，对于这种外源性抑郁症的治疗并不困难，丈夫在定期服药并接受心理治疗后，抑郁很快减轻，夫妻生活开始恢复，困扰苏洁的问题也随之好转。

讲这个故事的目的是让更多人意识到：性是两个人的事情，一方的性心理问题常常与另外一方有关；抑郁的典型症状就是兴趣丧失，这当然包括对性兴趣的丧失，因此不要忽略了抑郁这一性生活的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