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实验室

(原文写于2014.1.15.)

好不容易修炼升级把若干外教考试小怪兽一个个打倒,我终于站在了大学游戏的最后一只大BOSS面前——药剂毕业课题亲切地朝我招了招手,我竟然意乱神迷地敞开双臂拥抱了他,作为反体制化游戏的主角简直尊严尽失。可是没办法啊,我每天从药谷回来,就是开心又得瑟,藏也藏不住,骑着小车沐着夕阳,一边不断自问“这是我吗?这真的是我吗?”一边傲娇地自答,就是我就是我,要你管要你管。

然后一个人在路上边等红灯边傻笑。

虽然至今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成果,但跟大BOSS相处和谐默契至此,绝对是我曾经没有想到的情景,大一的时候我曾经满以为自己毕业都成问题呢,那时候觉得我这种药学不开窍的脑子应该一辈子看到药啊化啊都是无解难题,结果现在连每天起床都成为一种期待,生活这家伙,真是写得一手好剧本,欲扬先抑至此,真不知我该为了它浪费了我感情而愤怒,还是为了发现自己能够安然毕业而感激。

真是讨厌的感觉。><

作为一个发自真心喜欢药学只是苦于自己没有天赋的药学生,我一直觉得新药研发是一个极为繁复、却充满了缜密思辨的迷人过程,从生药采集与鉴定、化学分离提纯、药理学研究再到药剂成型和物性测定,每一个人可能都只是某个环节中负责某个实验的小螺丝钉,可每一次实验的结果都可能会成为推动药物研发的革命,而作为最后一步的药剂,说实话,至少在国外,一直是所有步骤中被认为最没有地位的一个环节,但我却偏偏喜欢,干净、自然,出成果快,仪器的可控性也远大于人工操作(好讨厌搭装置、配溶液、玩小动物这些实验等结果的过程,总怕出来的结果有问题是因为自己的误操作,对心脏要求太高= =),这些都是我喜欢药剂实验的原因,也是我选择了这个毕业课题的原因。

第一次见到鲜老师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眼缘,高高的身材,微微少年白,低而清爽的声线,温顺谦和的语气,不十分好看却相当工整的字迹,还有乱中求序的书桌,在我看来都是萌点。那是我第一次遇到他,还在若干外教考试前,上周进实验室时再看见他,我才恍然大悟,找到了这种毫不违和的感觉的出处——鲜老师实在太像高中物理班主任阿福。

阿福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东北汉子,说话却温声细语(不是娘!!),一度让我以为他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高二时候我们全班物理成绩被老谢玩弄到年级垫底,上面领导实在看不下去,撤了物理老师和班主任,调来了阿福,结果阿福不似老谢那样上课老讲段子,而是认认真真授课,可是阿福上课很有意思,讲题目只讲思路,从不算到底,偶尔算到底的题十道有九道会算错,这点常常被我们吐槽,可是吐槽归吐槽,我们班的成绩还是扶摇直上,从高二结束时全班物理只有2人达B,到高三第一次期中考试有20人达B,阿福就在自毁形象的道路上把我们班的成绩送上了某种高度,他当时也是年级副主任,也会躲在教室后门偷偷看,但看到裸晨照镜子、听到马马上课手机响起了《甜甜的》(学校校规明确规定教学区禁止使用手机),都是轻描淡写一笑而过,蛤哥那时候物理还不错,坐在讲台边上,没事就跟阿福称兄道弟,开他玩笑,那段岁月,想想就美好。

我是一个对老师常怀敬畏之心的人,跟老师说话礼貌得吓人,但唯独跟阿福能闲聊,那时候家离学校近,高考又考得不错,考完便被他召唤去学校做事,看到他儿子在旁边玩帆船模型,我还问他,老师,您以后准备再让您儿子学物理?没想到竟扒出了阿福的辛酸往事,他说自己高考物理因为算错至少丢了二十分,当时打死也没想过大学要学物理,但是,无奈,专业就这么调到了物理,真像是命运给自己开了个大玩笑。

相比之下鲜老师应该就幸运多了,虽然对他的成长历程了解不多,不过每一次在实验室被鲜老师带着讲解都会油然而生一种奇妙的感动。鲜老师说话很温和,语调起伏不大,脸上一直挂着令人舒服的淡淡的微笑,可是每次介绍起仪器,就会有一种多年不见亲妈的感觉,既亢奋又隐忍,上次跟我说滚丸的仪器,其实虽然仪器庞大,但制备过程非常简单,他告诉我先把软材放入哪里,然后转动,产生如面条一样的形状,再放入大圆盘疯狂转动,最后就会出现像我刚刚过筛的药丸一样的形状……手舞足蹈解说完一遍,他问我懂了没,我说懂了,他接着说,好,那我再给你演示一遍……

估计如果可以,他会愿意把那个仪器全部拆卸了再装给我看吧。

鲜老师对待自己的工作有一种莫名的热情,不仅是仪器控,还很专注于实验室的整体学术提升,而这股热情一直在感染我,虽然我对药剂没有他那么疯狂的执念,但在他的鼓舞之下我还是想尽我所能做好每一件事,比如前几天一直在自学质构仪,其实第一天看全英文的说明文献,就已经天旋地转完全不明白那个文献在讲些什么,仪器的原理啊、图表分析啊、参数意义啊都是浆糊,可我就是不甘心,虽然第一天快结束的时候依旧觉得自己迷迷糊糊,但还是坚信死磕下去会顿悟,果然第二天,刚打开一篇前一天看过的文章就瞬间理顺了这台仪器所有的原理,再之后,开始思考汇报PPT该做哪些内容,也很快找到了想要的大纲。

这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量变产生质变,也是鲜老师那种隐忍而疯狂的热情感染下的我的死磕执念。

周二的PPT汇报一路顺利,虽然因为是英语汇报的缘故,好多专业词汇会卡主(比如X坐标轴,我想到第一次忘了,跳过,第二次又想讲,继续没想起来,找了个替代,我怎么好像从小就擅长胡乱编撰替换),句型也因为小小的紧张而没有前一天晚上练习时那样丰富,一直在用一样的结构做叙述,不过从效果上来看,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值得肯定的,也得到了鲜老师和师姐的表扬,虽然内容还是单薄了些,可这是完全没有提示的情况下我自己想的PPT,所以他们也没有对专业内容做出太多点评。

鲜老师后来跟我说,我是制剂所第一个做英文汇报的孩子,也就是他手下的“小白鼠”,因为他想测试一下这个做法效果如何,能不能带动实验室的学术氛围,而事实证明,我开了一个很好的头,他也想把这个方法延续下去,三月和四月中旬,各个实验组都会有英文汇报,我也会有,这也当做对我最终答辩的提前练习。

而汇报完之后,鲜老师带我正式认识质构仪,操作、分析,事无巨细,我回头讲给蔡爷他的讲解过程时,蔡爷一再评价,你的导师不是家里刚有小孩就是准备生小孩,怎么可以父性这么强。好多导师,对同学的提问根本就是说上一句“解释了你也不懂”或者“你自己查”,好一点的也不过就是能就题论题地回答罢了,而我的导师却能在我问出一个弱智问题后回答无数引申,态度依旧谦和,但内心真像被打了鸡血,恨不得将自己的知识通通倾倒给我,而在教我软硬度分析的某个我文献中没见过的方法之后,他无意中提了一下这个方法是他想的,我震惊道,所以以前的人不是这样分析软硬度的?他说,对啊,我还为此发了篇论文呢,以前的人都是blablablabla这样测的。

言语中不乏自豪,但语气依旧平缓,就像他脸上一直挂着的暖人微笑一样。

你看,鲜老师就是这么热爱自己的工作,不像我听其他同学吐槽自己导师实验不做完就把收尾工作丢给他们做自己开着小车先回家,或者如炮哥三天洗了一百个瓶子,其他什么事也没做,又或者如小樱每天都在帮导师配试剂,明明她很擅长化学实验导师却不敢让她碰任何东西——我的导师,热情,温暖,带我领略新的仪器新的理念,放手让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实验,虽然偶尔也把我当免费学徒劳动力,但是,他一再向我强调,知道我要转行,还是希望我能在两个月里学习到尽可能多的有意思的东西。

这番话、这种想法,还有对药剂实验“有意思”的评价,就算是违心的,我都能打从心底热泪盈眶。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幸运,遇到这样好的课题和导师,还有无比热心肠的师兄师姐们(他们良好地继承了鲜老师回答问题无限引申的特质),明明自己是个要转行的人,在第一次跟谭老师鲜老师见面时被他们问到要不要去制剂所工作或者读研时还一再害羞地说出自己的规划,现在不仅深感对不起他们,更深感对不起某个本来可以遇到这样好的环境的同学了。

鲜老师曾评价我“第一次见到我就觉得是个听话又认真的孩子”,我不好意思地挠头,不过这大概也说明不仅我对他有眼缘,他对我也有吧,希望在未来两个月里,我们能配合默契,虽然我在药学方面呆板又笨拙,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尽可能多的学习“有意思”的东西,能在离校前留下华丽丽的告别记忆。

还请多多指教。

如今,我依旧想毕业,虽然偶尔会觉得不舍,会觉得要不是跟新闻这家伙干柴烈火,我一辈子大概跟药剂相敬如宾也不是什么坏事,我甚至怀疑药剂这家伙在利用毕业课题的最后机会挽留我,可是,药剂毕竟没有办法实现我所看重的个人价值,今天我揉搓了一天的六味地黄丸,可无论这些药能救多少人的命,也救不了人心。

不过,我依旧感恩,每一个人的大学生活都会落幕,就如同每一个模拟人生的游戏都会设定一个结局,我进入中医大就如同爱丽丝莫名掉入了兔子洞,可是,能遇到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最后还能搭配一个美满而“有意思”的结局,我已意乱神迷而且心满意足。

明明不在属于自己的世界,却依然能这么幸福,我一定会被人嫉妒吧,这还真是让人苦恼呢。

=====最后贴几张最近我做的质构仪测六味地黄丸软硬度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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