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美人话红楼

    《红楼梦》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荣国府归省庆元宵》，贾家为元妃省亲而营建的大观园刚刚竣工，贾政带着宝玉一行首次游园，行过清幽绝尘的蓼汀花溆，便见“一所清凉瓦舍，一色水磨砖墙，清瓦花堵”， “步入门时，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山石来，四面群绕各式石块，竟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而且一株花木也无”， “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或如翠带飘摇，或如金绳盘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气馥，非花香之可比”。这处多植香草的院落，便是日后宝钗的住所“蘅芜院”。宝玉为其题曰“蘅芷清芬”，又联道：“吟成豆蔻才犹艳，睡足荼蘼梦亦香”。读至这，顿觉满纸生香。短短的十来行文字，竟出现了二十几中草本的名称。我读时着实佩服宝玉的识见。

    后来读《离骚》，发现原来曹雪芹继承的是《离骚》的传统。《离骚》诗总共300多句，提及香草的地方竟不下40处，具体到每一种的名称，诸如木兰、宿莽、江离、蕙芷、留夷、揭车、杜蘅、方芷、薜荔、菌桂……

    《楚辞》中记录：香草、香木共有三十四种。其中香草有二十二种，包括江离、白芷、泽兰、惠、茹、留夷（芍药）、揭车、杜衡、菊、杜若、胡、绳、荪、苹、襄荷、石兰、枲、三秀、藳本、芭、射干及捻支等，香木有木兰、椒、桂、薜荔、食茱萸、橘、柚、桂花、桢、甘棠、竹及柏等十二种。

    这些香草香木让《离骚》香透青史。除了满纸留香之外，香草的更重要的作用是象征和隐喻。《离骚》开创了用香草象征个人美好的才华和品德的传统。自此之后，古代的文人继承并发展了这个传统，用梅兰竹菊来象征文人的性格与品德，代代流传至于今天。那么《红楼梦》的香草是什么寓意呢？这个问题值得探究。

    首先用香草营造清雅别致的居处。蘅芜苑乃是宝钗后来的居处。此处表面看来普通无趣，实在是别有洞天，清雅别致大气壮观。“两边俱是超手游廊” “上面五间清厦，连着卷棚”“四面出廊，绿窗油壁”。连贾政都感叹：“此轩中煮茗操琴，也不必再焚香了。此造却出意外，诸公必有佳作新题以颜其额，方不负此。”可见其建造之匠心独具。

    其次香草象征人物性格。香草在《离骚》中象征美好的品德与卓越的才华，在《红楼梦》中我以为这样的象征依然有。宝钗是一个美好的女子，不仅大气端庄而且才华卓著，在女孩子中实在是翘楚。她端庄貌美，肌骨莹润，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她的才华不仅表现在诗词方面，书画上她也很有造诣，管家时其精细谨慎不下凤姐，温柔和平知书达理却略胜一筹，人情世故方面更是练达玲珑左右逢源：她的成熟与理性让她“任是无情也动人”。就连挑剔的史老太君都盛赞宝钗“提起姊妹，不是我当着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万真，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儿算起，全不如宝丫头。”可见宝钗着实没有辜负“美人”这个字眼。

    另外香草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它们几乎全是攀援依附在其他事物上才能生长。这个特点很好的诠释了女性依附于男性而生存的现状。无论女子多么有才华，最终都无法摆脱这样的残酷的现实。宝钗被诟病最多的就是她用尽心机处心积虑想成为宝二奶奶。一个女子无法超越自己的时代，宝钗这样做实在是无可厚非，因为在那样的环境中这样的选择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只是机关算尽，终究抵不过宿命。孤独终老的残酷让人扼腕。

    我以为在《红楼梦》中，曹雪芹继承并发展了《离骚》中关于香草象征才华和美德的传统，并且进一步拓展了它的内涵，使得香草有了更加丰富的内涵和更强烈的象征意味。结合《红楼梦》中关于“花”的隐喻和象征，香草的味道则更加浓郁。

   大观园中有《离骚》，只是情感更加含蓄蕴藉，耐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