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

自然界，大多数种子发不了芽。

小五小时候就恨他爹。

他爹不让他疯玩，回来晚了要打屁股。

他爹不让他赢，下棋、点动都要赢他。

他爹不让他躺下，跌倒了妈妈要扶他爹居然吼他妈，只让他自己爬。

小学还在村里，初中就被他爹丢在了县城住校。考不好，打。老师打电话，打。为了他的学费，他爹跑到云南采蘑菇，新疆摘棉花，省城干装修。烧火棍，板凳腿，镢头把都打过。他爹破手，缝头，断腿，都经历过。

每次他娘哭完儿子哭老子，过完年还得跟他爹打工去。

跌跌撞撞，上高中了。高三小五一落千丈。我是班主任，找家长，喊了一个学期，年底终于喊来了。

他爹蹲在办公室的角落，他妈哭哭啼啼，小五一脸无所谓。抽烟，喝酒，谈恋爱，作弊。我很无奈下了“死亡通知书”，继续这样还是别高考了。

他妈一个劲说想想办法，我说我真没有办法了。要么你们陪他一年，好好监督一下，就一年。他妈面有难色，瞅瞅他爹。他爹一咬牙。行。

小五成绩好了一些。但是玩开了手机。我没收了，让他妈来领。他妈来了，说这是孩子自己借钱买的。他爹刚刚知道，把钱给娃还上了。一顿毒打。他爹一个月就1500的收入，他妈就在家伺候爷俩。

我把手机还给他妈，说再发现一次，我就不让他进来班里了。

小五明显比以前刻苦多了，可是成绩还是差。没办法，高三要补的窟窿太多。

高考发榜，差三分。

我对他爹说要不再补习一年吧。小五不干。他爹蹲在办公室角落一声不吭。

昨天，我在一个商场看到小五在当售货员。他假装不认识我，我也没有打扰他。商场很大，人们喜气洋洋准备过年，五光十色。一边是最后一天大甩卖，一边是卡布奇诺第二杯半价。前面是金银珠宝专柜贵气逼人，后面是华为小米opvi大促销。人们自愿进来，流连忘返，痴迷摇摆，谁也不想逃。

自然界发芽的种子很少，九死一生。大多数不发芽的种子，是自愿不发芽的。

只有种子认为阳光雨露，气温湿度，盐碱酸丰全都合适，才能有万分之一的发芽。

种子多是自己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