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中）

      “敏敏，我下周来X市出差，我想见见你，好吗？”挂掉电话，敏的心情久久难平。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他们现在应该是最好的战友。杨旭是在设计上最理解她的人，以前总是开会讨论方案到深夜，每当敏觉得差点什么的时候，杨旭总能找到差的那个点。两个人都是设计院最年轻炙手可热的设计师，更可贵的是，他们之间只有伯牙子期的惺惺相惜，并无既生瑜何生亮的疏离嫌隙。现在想来，那段难忘热血的日子竟恍如隔世。

       杨旭到的那天，下着小雨。可这南方城市天气依然闷热得很。敏穿着一天棉布白裙，简单的扎个马尾，便去赴约了。 远远看见杨旭，还是从前的样子，一身行头亲和却价值不菲。“杨旭。”敏轻声唤他。他愣了一下，说，“杨敏，你这个样子，我真没认出来。”杨敏笑笑，“我什么样子。”“我的天哪，现在是洗手做羹汤了吗？”杨旭大笑，“好想发个朋友圈，让大家看看我们全院男青年心中的女神敏敏。大姐，这是最新流行时尚吗？”杨敏推他，“滚，心情烦着呢。”杨旭看她脸色不好，这才收住了口。“你说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啊。我还以为你休年假了，后来才知道，你辞职了？为啥辞职啊，干得好好的。”看着昔日熟悉的友人，再想想近日来的委屈，敏愈发生气，咬咬牙，“我被算计了。”“算计，谁敢算计你呀？”“还能有谁。”“你家那位？我的天哪，原来是他把你拐到这儿来了，你甘心吗，杨敏，你可跟我说过，一辈子的梦想呢。”“我不愿意能怎样，我...”终究是没说出口。杨旭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也不便追问，便和她聊起了她走后设计院发生的事情。杨敏才知道，先前的助理原来一直都觊觎她的项目，出于杨敏对她的信任，早已在许多细节偷改设计，刚好遇上她突然离职，便把这些细节漏洞一并揭露出来，最后还临阵上岗，担任起善后组的负责人。最后理所当然的修改了整个设计，并成为新的项目负责人。杨敏气得肝疼，真没看出来啊，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姑娘，竟是这样的人。当时也是看她淳朴可靠，家里又比较困难，一心要扶持她，真没想到。杨旭告诉敏，他当时也是在负责另外一个项目，没有觉察到，后来看到杨敏的设计被改得面目全非，才去追究原因，可是杨敏人走茶凉，事情又已盖棺而定，谁还来为她说句话呢。杨旭叹气，“敏敏，日后你再想回这一行怕也是难了。”杨敏心中郁结，却不便表露。杨旭走时，忽然一把抱住杨敏，“敏敏，照顾好自己。”杨敏看他红了眼眶，也心酸起来。想要伸手回抱，门外的喇叭声响得刺耳。杨敏回头一看，是那个熟悉的车牌。她赌气没有上车，和杨旭告别后径直走向雨中。

       车门打开，年轻男子走下车来，“夫人，请上车吧。”敏一脸怒气，说，“告诉他，我不去。”年轻男子很是为难，这时，车窗摇下来，徐宁泽铁青着一张脸，直说两个字，“上车。”杨敏不想在闹市之中与他争吵，只得上了车。车子开进城郊的红色砖瓦小区，层层小洋楼年代久远，却干净整洁， 维护得极好，这地方敏不常来。徐宁泽一路都不说话，下车后把杨敏拉进房里。徐宁泽一手使劲拉住她的手，眼睛要喷出火来。杨敏也不示弱，“你跟踪我？”“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我今天赶回来，是因为明天是你生日。在路边等你，是怕你淋雨。”“徐宁泽，我要和你离婚。”敏连日来的委屈， 化作满腔怒火，她和他结婚才一个月。眼前这个人，是她从小便想要嫁的人。可是现在，变得陌生了，他不再是懂她爱护她的人了。却是想囚禁她，将她永远禁锢在他身旁。想到这些，眼泪又掉了下来。徐宁泽见她哭了，抱住她，“不哭了不哭了，是我不好。敏敏，我知道，我都知道。”杨敏越发的哭得厉害了。佣人煮了东西，清淡正合胃口。俩人简单的吃过以后，杨敏觉得好累好累，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徐宁泽已经走了。她漫步走到外面，感觉一阵头晕恶心，从前哪有那么娇气，连熬几个星期也没事。佣人见她起来了，便说，“夫人，您起来了，要再休息一会儿还是吃点东西，先生嘱咐我已经给您请过假了。”杨敏叫她先去忙，自己回房间了。窗帘拉开一点，才看到枕头旁边摆着一枚小巧的胸针，胸针正中心一枚小小的珍珠，边缘盘旋着繁复的绣球花样的纹路，做工却不够细致，看得出来是人手工打磨。胸针下面压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生日快乐。”他从来如此，没有过多的言语。杨敏把胸针随手一放，缩进被子里。

       “敏敏，你看，你最喜欢的绣球。”年轻的男孩裤腿挽得老高，双手满是泥泞，整张脸都花了，“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只属于你的绣球花园，你喜欢吗？”看繁花似锦，淡淡的紫，浅浅的蓝，暖暖的粉，敏点头笑了。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感觉手被压得有些疼，她醒了过来，原来刚刚是做梦啊。拉开窗帘，微微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下眼前的亮光，窗外两棵高大的洋槐树，层层叠翠。她就想起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工作忙，没有时间照顾她，便把她送到爷爷那里。刚去的时候，她很想家，总是哭，一个院子里的徐爷爷家的小孙子，就带她去爬树，掏洋槐花。洋槐花的花蜜很甜很清香，她吃着洋槐花蜜就不哭了。这时电话响了起来，“敏敏，生日快乐！”是妈妈打过来的，敏和她闲聊几句挂掉电话 。敏敏5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就出国去了，当时带着敏敏不方便。后来好几次想把敏接过去，都被敏拒绝了。因为她觉得爷爷奶奶都老了，如果她也走了，那他们就太可怜了。忽然想起答应了爷爷今天回家吃饭，她赶紧洗漱好，叫司机送她过去了。

        刚走进家门，爷爷和徐爷爷正在下棋，两个老头子吵得不可开交，扭头看见杨敏，顿时停了下来。“敏敏回来了，过来过来，让爷爷看看。”先站起来拉住她的是徐爷爷，“怎么瘦了，那小混蛋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敏敏笑笑，说，“他就是太忙了，我都没见着他几面。”徐爷爷赶紧拿起电话，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敏敏只看见他气得青筋暴起，也不敢多言。午饭是好大一桌子菜，全都是敏喜欢吃的菜，两位爷爷都给她夹菜。敏敏笑着捂住碗，我都快吃不下了。下午陪爷爷们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听他们聊天，看他们下棋。徐奶奶很年轻的时候就走了，徐爷爷一直没有再娶。前几年，敏的奶奶也过世了，只留下只两个老头作伴。两个老头子是出生入死的战友，后来又一直在一起工作，这辈子呆在一起的时候比谁都多。敏的奶奶在世的时候就常说，老头子和老徐才是一家子。

       晚饭之前，徐宁泽来了。刚进门，便被徐爷爷一阵臭骂。敏看他这么大个人，被骂得跟个小孩似的，也觉得好笑。徐宁泽偷瞄她，看到她笑了，他便也笑起来。回家的路上，他一直拉着敏的手，敏低头不看他。“还在生我气呢？”“没有。”“那怎么不理我，你看到我送你的礼物了吗？”“嗯。”“不喜欢吗？我亲手做的，你看，我这儿还被刺破了。”敏抬头一看，被他一把搂住。“你干嘛，快放开我。”敏小声说，“别人看见了。”敏耳根子都红了，她偷偷瞄见了前排司机憋着笑的侧脸，毕竟谁见过他这个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