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前的故事当中,我曾轻描淡写地提过一嘴,自从高师傅来我们店工作,以他多年的工作经验和技术,很快就赢得了一大批客人的认可。原本这也不算什么坏事,毕竟人家的经验和技术摆在那,客人愿意点人家的钟,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其他按摩师即使不服气,也并不能把高师傅如之奈何。
然而在这个行业当中,不是每个人都能以平常心去面对现实,更不是每个人都能以善良去应对竞争。在这些人的观念当中,只有不择手段才能获胜;在这些人的观念当中,只有挤走对手才能立足。我们店里的王鹏宇和杨凯,就是这种只顾眼前利益,而不顾全大局的人。话说这样的人,古今中外皆有之。
对于这种自私自利的人,也不能说他们有多么十恶不赦,毕竟人性就是如此。在这种弱肉强食的时代,当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胁时,恐怕谁都无法做到不争不抢。只是有些人在吃肉的时候,还能想着给别人留一口汤,而有些人在吃肉的时候,恨不得连碗筷都要吞进肚子里去。
高师傅在店里上班的四个多月当中,王鹏宇和杨凯为了挤走他,真可谓是煞费苦心。我自己总结了一下,他俩一共用了三条计策,擒贼擒王,无中生有,釜底抽薪。
先说这第一条计策,擒贼擒王。对于一位按摩师来说,他的双手便是他赚钱的工具,他的双手便是他立足的根本。假如双手出现了损伤,或者被别人拿来他用,那么想再赚钱就只能是空想了。
某天我休假刚刚归店,姚晨熙就悄悄地告诉我:高师傅的手受伤了,而且伤得还很严重,估计一个星期之内都干不了活了。“高师傅的手是怎么受伤的?”我问姚晨熙。姚晨熙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她只是有些奇怪地说:具体我也不知道。听说是站在门口和别人说话的时候,被骑自行车的人给撞了一下,别的地方都没事,就是手被摔伤了。“骑自行车的人呢?有没有把高师傅送医院?”“没有呀!听说那人撞完高师傅就跑了。”
后来听王月明告诉我,这件事就是杨凯找人干的,半夜他和王鹏宇在商量的时候,正好被上卫生间的王月明听见。“那你有没有告诉老板?告诉高师傅?”我问王月明。王月明回答:我告诉老板,老板说我胡说八道;我告诉高师傅,高师傅倒是注意了,但是他毕竟看不见,最后还是被套路了。高师傅在受伤之后,就找到了杨凯和王鹏宇,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杨凯和王鹏宇倒是早有准备,不管高师傅如何逼问,甚至有王月明为他作证,那两人也坚决矢口否认,这件事是他们干的。
后来还是老板看情况不对,主动站出来为双方讲和,主动承担了高师傅的医药费,这件事才算有了转机。否则以当时的情况,高师傅若是和杨凯和王鹏宇打起来,吃亏的也一定是他。不仅是因为杨凯和王鹏宇都比他年轻,更因为杨凯是老板的亲戚,王鹏宇是老板媳妇看中的人。
再来说这第二条计策,无中生有。经历了上一次的事情,杨凯和王鹏宇本以为,高师傅一定会自己主动辞职。毕竟同事之间的关系已经出现了矛盾,再干下去心情也会受影响。可是过了一段时间,高师傅不但没辞职,反而还越干越稳定,越干越受老板重视。这让杨凯和王鹏宇更加恼火,他们于是决定再摆高师傅一道。
高师傅在干到三个多月的时候,在毫无征兆地情况下,老板竟然对他开始冷落起来,甚至就连客人对他的态度都开始慢慢变淡,再也不像之前那般热情了,这一点女客人尤为明显。刚开始,我一直都很奇怪这种变化,怎么一个人缘极好的人,大家突然就开始不喜欢他了呢?直到后来有一次高师傅的客人找我做,在和客人聊天的过程中,我才终于明白了具体原因。以下是我和客人的对话。
“美女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当然可以了,你想问什么就问。”“您以前不是一直点高师傅的钟吗?怎么突然就又不点他的钟了呢?”“因为他人品不好,总抢其他按摩师的活,他还经常偷客人的财物,经常骚扰女客人。”这位美女回答完我的问题,我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震惊和愤怒已经让我无言以对。过了一会,我稳了稳心神继续问:这些事都是谁告诉您的?美女回答:就是那个喜欢模仿别人说话的男孩。这是王鹏宇,其实我早就想到会是他了。
“您被高师傅骚扰过吗?”我继续追问。美女回答:他是没骚扰过我,不过我也再不敢找他做了。我本想把这件事告诉高师傅,但是王月明却拦住了我。他是这样说的:看这意思,杨凯和王鹏宇是铁了心要把高师傅赶走,估计高师傅很快就会离开这个店。你何必为了这么个人,去得罪杨凯和王鹏宇呢,毕竟他们并没有伤害到你。在那个时候,我面对王月明这种明哲保身的行为,心里还有些看不起,虽然我也的确听了他的话。可是过了没几年,当我又长大几岁,经历的人和事也多了,才发现他才是最聪明的。
这第二条计策无中生有还没结束,第三条计策釜底抽薪就闪亮登场了,随着这条计策的闪亮登场,高师傅离店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某天上午,店里来了一位年轻的男客人,前台姐姐安排高师傅去上钟。做按摩的过程倒是很顺利,男客人一直都在夸赞高师傅技术高超。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当高师傅做完按摩,刚要准备离开按摩室的时候,年轻的男客人突然喊叫起来:哎呀我的腰!我的腰直不起来了!听到这一声喊叫,前台姐姐马上跑进了按摩室,杨凯和王鹏宇也跑了过去。我和姚晨熙原本也想去看看的,但被王月明制止了:这肯定又是他们设下的圈套,咱们谁都别去趟这个浑水。
事情发生的半个多小时后,老板的媳妇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她在着急和慌乱当中,按照王鹏宇的指引,马上就把客人带去了医院检查。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年轻客人的腰受了很严重的伤,受伤的原因就是按摩所致。面对客人的污蔑,高师傅百口莫辩;面对同事的排挤,高师傅怒满胸膛。可是他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如果老板能站在他这边,一切的事情或许还好处理,可是老板就是个干按摩的外行,他的天平始终倾向于他的亲戚。在这种不利的情况下,高师傅即使有委屈也只能默默忍受。最后经过商量和调解,客人只让高师傅赔了3000块钱,就把这件事彻底了了。
在高师傅离店的前一天晚上,我和姚晨熙还有王月明,请他在烧烤店痛饮了一番。酒喝到一半的时候,王月明问高师傅:高师傅以后有什么打算?高师傅笑了笑说:我不打算再打工了,打算回家自己开店。王月明和高师傅碰了一下杯,然后把酒一饮而尽:这样也好,以后再也不用遭人排挤了。高师傅心里倒是很坦然,他大笑着将杯中酒全部饮下,然后语调平静地说:这种事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今天是我被挤走,明天是他被挤走。只要是出来工作,就时时刻刻都有可能遇到猎犬,被咬的头破血流不说,就连尊严都会被践踏。不过只要想开了,为了自己爱的人能幸福,咬的头破血流又怎样?尊严被践踏又如何?和家人的幸福相比,这都不算什么。
高师傅正式离店这天,只有我们三个人送他,他当时真诚地对我们说:以后有时间就去找我,别的我没有,啤酒烤串管个够。听着高师傅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我的思绪久久无法平静。我在内心不停地问自己:人性为什么如此自私?人性为什么如此丑陋?我自己以后会不会也变成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