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老爹

我小时有个癖好,我从没告诉过别人,其实说了也不丢脸,也就是超喜欢闻中药的味道。每回随父母去镇上,路过中药房时,我都要撅着鼻子使劲嗅,就跟那吸烟的人一样,只是我嗅进的是那中药的香味。

儿时我的身体不大好,镇上医馆的老中医把脉后说我是从娘胎带来的毛病,天生气血虚亏,只能靠平时调理,却治不了根本。于是可怜见的常被父亲领去看中医,吃中药调理身体。对于僻爱中药味的我,每天守个中药罐子是毋庸置疑地欢喜。我还喜欢中医,镇上医馆里几位中医的身上都有股淡淡的懦雅气息,言行举止带着从容与慢条斯理,这是我在农村那些糙汉堆里从未见过的。所以小小的内心就幻想着,幻想长大了也去做个中医,不但能帮人治病,还能每天生活在药香堆里。

每每在火炉上煮中药时,我常守在边上低头使劲嗅,老娘每每见我那痴哄哄的德行就来气,忍不住骂道:“以前旁人都说你长的漂亮,像是红楼梦里的林妹妹投胎,现在看来你还真是那林病痨子投的胎歪,守着药炉捧着书,以后在农村看你咋活下去!"

待她骂完走开,我便小声在她屁股后面咕嘟:"守药炉咋了?病痨咋了?等以后我长大了去当个中医给你瞅瞅!"

中医的志向很美好,可还没等我长大,理想就被破灭了,灭我理想的人不是别人,就是那比我还痴迷中医的老爹。老爹不识字,他学中医没法看医书,只能道听途说学一些乱七八糟的所谓密方。迷中医是件可怕的事,特别是三脚猫医术都谈不上的人,每天看我看我娘甚至看他自己都是有病的人。老娘吃饭速度快,有回噎着了,引起胃痉挛,他给诊脉过后,一脸疑重并老泪横流地对我讲:"你娘已病入膏肓,是活不过半年了。"  老娘吓的半死,我给吓的哇哇大哭,可半年过后老娘啥事也没见有。

反正没人会信他让他给看病,可就苦死我了,放在现今想想,我能活下来都算是个奇迹。他每天把我当试验品,给我诊脉吃药,镇上医馆是再也不带我去了。他说他不信邪,非得治了我的病根让我一生健康幸福,为此他到处打听,到处找药。

某天他跑进深山野林里挖来一大堆的树根,说是野苦参,用煮饭的大铁锅煎煮了一大脸盆的黄汤水,连续三天每餐饭前舀上一大碗让我喝下。人都说黄莲苦,那是说这话的人没喝过苦参汤,那苦参浓汤的滋味简直苦到要人性命。我每回被逼喝下,不到三秒立刻翻江倒海地呕,至到吐出黄疸水,连内脏都快吐出来。每次餐前这般折腾,肯定是再没有胃口吃饭的,酱紫几天下来,整个人成了饥黄饥黄的小黄人,走路三步一歪五步一倒,虚的那个厉害呢。

老爹中医见不管用,又换了种法子来折腾,他依据老人们口口相传的元气大补法,在院里支起一口破铁锅,接用弟弟的童子尿煮鸡蛋给我吃。弟弟调皮,每天天一亮便疯出去没了人影,尿尿肯定尿在了别处。老爹中医接了几天尿也没见多少,煮蛋的汤底远远不够,心一急一横,便自己拉了下去,口里还自言自语地自我安慰:"老头的尿效果没有小孩的好,那总比没尿的强。"

那尿煮的恶臭的蛋我是一口也没吃,打死我也不吃,光闻那个味人都会得癫狂症。最后那一锅蛋是老爹一个人吃下的,也不晓得他吃了蛋后有没有元气大增,反正看他挑水担柴时,依旧气力有限。

每年春未夏初时,我脸上都会搔痒难当,按现在的逻辑那是皮肤过敏,可在农村,小痛小痒不是病,是不可能去看医生的。小孩子不懂事,脸一痒就用小脏手使劲抓,抓狠破了皮便溃烂开来,到最后,溃烂的脓水流到哪便烂到哪,小小的一张脸烂到最后只剩一双眼睛了。这时的毛脚中医-我那爹又开卦了,听镇上剃头师付说铁器锈水可以治我的脸,他便捡些破铜烂铁回来,取锈蚀的渣未来抹我的脸;听村口阿婆讲,用刚出生的小狗添我溃烂处会有效,他便借了二只已会吃屎的小狗来试添; 听卖豆付的大伯说,用艾草煮水洗洗会有效,他便煮了一大桶让我洗。反正被他折腾到后来,我的脸越发烂的严重,烂的连眼睛都找不着了。

想来他也是着急的,但还是铁了心没送我去医院,最后的最后,他不知又听了谁的秘方,去药房买了点冰片回来给我敷,倒真把我脸给治好了,一丝疤痕也没留下。邻居大妈们个个为我侥幸,说怕我烂成疤婆长大后嫁不出去。

原本雄心壮志一心想当中医的我,硬生生被老爹浇灭了梦想,不经事的脆弱的心一直在挣扎:原来做中医是这般折磨人的啊! 那我还是安耽些不去欺负人了。所以,折腾一辈子,中医学只成我的养生爱好,那个嗅中药的僻好,我至今还继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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