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也先森
2018年的最后一天，当凯里中博这个略显陈旧的电影院里，座位逐渐被一对对年轻的情侣填满，我开始感到不安。
看过毕赣的《金刚经》、《路边野餐》的我，并不认为这个年轻的天才导演会和另一位贵州籍导演饶晓志一样，会为大众呈上一部如同《无名之辈》一样有欢乐、有泪点的老少咸宜的电影。
因此，当观影结束后，看到网络上铺天盖地而来的差评和质疑，我没有丝毫意外。毕竟，一部文艺电影，预售票房过亿，这并不符合当前我国的电影市场实际。
一个让人联想菲菲的片名，加上一个并不厚道的宣发方向与手段，将一部文艺片包装成感情片，在跨年时刻，一群《前任3》类型电影的观众，结果迎来了《地球最后的夜晚》，“一吻跨年”最终迎来口碑的崩盘，情理之中的事情。
毕赣，这个29岁的年轻导演，“中国塔科夫斯基”、“贵州王家卫”，在2018于2019年的交汇之际，得到两种互为极端的评价，一边是天才的赞誉，一边是垃圾的诋毁。
我认为，这对于毕赣来讲也许是一件好事。
短短几年时间，他从凯里一个并不成功的婚庆公司老板，到凭借一部《路边野餐》在国际影坛崭露头角，一切过于神速、充满了奇幻的味道。经受一些挫折，对于他的成长进步更符合世俗的预想。
当然，说到挫折，并不意味着《地球最后的夜晚》是一部失败的影片。相反，我认为这是一部很优秀的艺术片。
口碑的崩盘，观众的愤怒和吐槽，只是因为特殊时间节点和电影角色错位所带来的戏剧性冲突。
当年的丹尼斯·维伦纽瓦的《银翼杀手2049》、王家卫的《阿飞正传》也不受市场待见，但这无损于它们的优秀品质。
口碑两极分化的背后，实质上反应的是大众对电影评判标准的差异。就像书一样，有人喜欢故事，有人喜欢诗歌。而诗歌则很难有一个最终的权威诠释。
对于很多观众来讲，他们对电影的理解和欣赏还停留在好好讲故事上，对于另一些观众来讲，他们不在意电影叙事妥帖与否，他们更在意电影如何调用一切视听技巧创造更加诗意的符号和意象去抚慰情感。
回到《地球》本身，这部电影最让我惊艳震撼和意犹未尽的点是，毕赣创造了一种崭新的东方式的超现实视角，创造性的将2D与3D技术融合，用2D的平面感来描述现实生活，用3D的轻盈感来展现罗紘武的梦境。
电影前半段用碎片式叙事方式创造各种看似毫无关联的符号，比如野柚子、蜂蜜、苹果、乒乓球、红色头发、万绮雯流掉的孩子，为后半段的夜晚歌舞、罗母与养蜂人私奔等3D梦境埋下线索。
你需要记住这些看似散乱的符号，把前后两部分的于符号相关的情节放在一起重新编排，信息在叠加中变得逐步完整起来。
于是你知道，主角罗紘武小时候被母亲抛弃，12年前又被一个叫做万绮雯的神秘女人抛弃，他有一个被可能流掉也可能并不存在的孩子。
他始终无法释怀，所以他要寻找失去的东西。
真相随着他的寻找逐渐清晰起来，最终毕赣选择让主角在一场梦境中与自己达成和解。
于是在梦境中，罗紘武与12岁的小男孩打乒乓球，这个孩子是万绮雯当年打掉的那个。
举着火把的红头发疯女人烧掉了一间屋子，与养蜜蜂的男人私奔，这个女人是罗紘武母亲的投射。他从这个女人嘴里找到了生母心中有他的理由，解开了他的心结。
他也在梦中找到前女友万绮雯的化身凯珍，在被烧坏的房子里，借由绿皮书的咒语让房子旋转起来，完成了夜里最后一吻，解开了第二个心结。
这个被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伤害过的男人，最后在梦境中靠着潜意识自我治愈了。
和《路边野餐》相似，《地球最后的夜晚》中的记忆是脱离了时序的，角色之中也相互交叠，万绮雯和罗母、罗的好友白猫和罗的不存在儿子，角色互相渗透，在梦中似乎同为一人，现实与记忆的界限被模糊掉，让人疑惑到底何为真实？
《地球最后的夜晚》是毕赣创造的一个关于梦与现实的意象。
他的大胆尝试增加了国产电影的丰富性，尽管宣发造成了一个并不美丽的错误，但《地球最后的夜晚》真的是一部好电影，毕赣真的是一个优秀的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