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7血战南原---石国生擒沙钵罗
武则天一边出神回忆，一边缓缓道：“接下来的战斗，则尽显了苏定方的本领。他假意撤军、自领数千骑兵，会同婆闰的回纥骑兵先走，却将步兵万人留在后面。”
小武诧异道：“这是个什么思路？留个破绽给阿史那贺鲁？”
武则天点头微笑道：“不错，正是如此。据苏定方判断，贺鲁的军队很可能在唐军回撤过一片平原的时候发动总攻击；故他决定让骑兵先躲藏起来，迂回绕至平原以北的山地上。大唐与回纥共计1万5千骑兵在北原埋伏下来，以待战机。”
小武紧张道：“贺鲁果然追过来了？他的军队有多少呢？”
武则天肃然道：“西突厥的人马众多，而且贺鲁纠集了十姓酋长几乎全部兵力；连同其它民族军队，共计十万大军；而且全部都是骑兵，进军相当迅速。”
小武大惊道：“贺鲁的实力居然如此强大？西突厥十姓部落倾巢而来，这还能打？”
武则天微微一笑，道：“不过我军自有优势。西征军不但武器先进，且战士们大多身经百战，战术纪律又强；不比贺鲁纠集而来的乌合之众，打仗多凭血气之勇，一遇挫折恐难以持久。”
小武犹豫道：“可是唐军步骑兵加一块才2.5万人吧？西突厥人数也太多了些，而且都是骑兵！唐军的骑兵连他们的五分之一都没有吧？”
武则天点头笑道：“不错。故选在南原决战，我军依然以步兵为主、列阵而战。实际上苏定方正是引诱贺鲁、去攻打我军走在后面的步兵。”
小武仍未完全明白，摇头道：“我还是不太理解……”
武则天嫣然微笑道：“你不理解也很正常。后来苏定方曾向我详细解释过一切细节，然而我才明白……”
“当日在南原之上，当后方的天空都变灰了以后（贺鲁的10万骑兵追了过来），我军的1万步兵便停止行军，调转方向、布下一个万人方阵---每条边都以长矛手为外层，矛头密集指向东西南北四方。这样，无论贺鲁的骑兵从哪一个方向冲锋而来，都难以突破这个长矛阵。”
小武更加疑惑道：“我还是有点不相信---对方有十万马匹，奔跑过来尘土遮天蔽日、大地都在震动，而且箭如雨下、铺天盖地，这……大唐步兵居然能够顶得住？”
武则天摇头道：“说起射箭，恐怕对方并不怎样厉害，因为骑兵队形散，位置没有步兵密集。反倒是我军排在前列的几排长矛兵后面，全都是层层叠叠的弓箭兵，只要一声令下，大伙儿齐射一个方向，突厥人倒要先尝尝箭如雨下的滋味。”
小武皱眉道：“就算你说的有道理---但是马匹冲过来，人不要躲闪的吗？苏定方的步兵、难道个个都是钢铁神经？”
武则天哼了一声道：“这就是比胆量了！如果我军全都不动，层层叠叠的钢矛就像森林一样，敢对着冲过来、恐怕对方的马匹也会惊跳吧？”
小武这才点头道：“那倒也是。双方真的是在搏命啊！谁害怕了，谁后撤一步，自己就会死不说，恐怕还连累了整个部队崩溃。难怪说战术纪律极其重要，那真是军队战斗力的保证。”
转念一想，小武又自言自语道：“或许大唐工匠的冶炼技术到家，军队的钢矛足够结实，不怕马匹冲击。所以军人们才有信心，才敢面对众多的骑兵战斗下去。”
武则天笑道：“是的。苏定方说过---阻挡对方马队冲击的时候，长型钢矛（长度是一般钢矛的两倍）末端是要深插入土的，矛尖要朝向敌军；就算将对方连人带马洞穿，钢矛也不会折断。”
“当对方恐惧了、放弃冲锋了，马队的速度减慢下来，则我军的陌刀手从矛林之间冲出，挥舞陌刀（长度是一般唐刀的两倍）砍敌马脚，往往人马俱碎，勇不可当！”
图表9失传的陌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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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恍然大悟，道：“正因为你们有大量远比突厥人先进的兵器，大唐军人方才敢用‘步战’之法对付骑兵，甚至可以以少胜多！”
武则天点头道：“那日午后刚过，贺鲁的几路大军先后赶到南原。看见我军步兵列阵，先撤的军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就打算一口先把这万人吞掉。故此他们连续不断地从四面发动冲锋，但是连续三次都被击退。”
小武又疑问道：“若是西突厥的军队只是远攻射箭，慢慢跟你耗，那唐军岂不是也只能挨打、不能还手？”
武则天笑道：“然而作战是全看时机的。若是在当天下午，贺鲁全歼了大唐步兵万人，可说双方的胜负已定；如果慢慢地耗，纵然对我军略有杀伤，但是拖到了晚上，步兵完全可以撤走；或者我军还有其它部队，及时赶来策应；那么对贺鲁来说，岂不是错过了一举定胜负的战机？”
小武这才明白，笑道：“放出这个破绽，果然是抓住了贺鲁的心理啊！再说了，十万骑兵面对一万步兵，一个下午还啃不下来，这无论如何是不敢相信的呀！”
“所以阿史那贺鲁必定会命令各路部队，抓紧时间、不要命地往上冲，非得一口气吃下这个步兵方阵不可。”
武则天又微笑道：“可惜贺鲁的牙口不好，一口咬在了‘铁蒺藜球’上。”
小武笑道：“‘铁蒺藜球’？唐军步兵方阵的这个比喻非常恰当！”
武则天笑道：“当西突厥大军三次冲击不果、气势已衰之后，旁观的苏定方觉得时机已到，就率领骑兵从北原杀出---苏定方本人率大唐骑兵5千、婆闰率回纥骑兵万人，兵分两路、迂回绕道从贺鲁大军的两侧对向杀入。”
“当贺鲁大军惊慌失措之际，大唐步兵也转守为攻，弓箭手全都拿起唐刀，出阵夹击对方。受到里外多路攻击之后，西突厥的部队已溃不成军，只得掉头逃窜。于是我军追击三十余里，斩杀数万人，以及十姓部族大小首领200余个。”
小武大赞道：“好一场经典大胜！西突厥十姓酋长几乎被团灭呀！不过贺鲁还是逃了？”
武则天笑道：“第二日，我军继续扩大战果---西突厥多部来降，阿史那贺鲁仅率数百骑西遁。但苏定方仍不罢休，收编了降兵后，又兵分两路继续追击。时逢大雪，平地二尺，军吏们请求让兵士休息。不过苏定方认为贺鲁也是这么想的，必会有所松懈，所以绝不能让他逃遁。”
“于是唐军顶风冒雪、昼夜进兵，连追数日。好在进至双河之后，终于同阿史那弥射、阿史那布真率领的南路大军会师，得到了很好的补给。当时天山南路各部听闻南原大战的结果、已全部归顺了两位小可汗（唐朝封二人为兴昔亡可汗、继往绝可汗）率领的南路唐军。”
小武笑道：“故此，大唐军在西域的补给已不是问题了。”
武则天点头微笑道：“略事恢复以后，苏定方大军再西行200余里，越过伊犁水，终于在碎叶城（今吉尔吉斯斯坦首都托克马克）附近的金牙山追上了敌军，并一战荡平了贺鲁的大营。”
小武翘起大拇指道：“了不起！”
武则天笑道：“当时贺鲁断粮，正好出去打猎，所以逃过了一劫。唐军在楚河（碎叶水）一带扫荡，却没有追上他们。当知道贺鲁身边只有儿子、女婿等十来个人，苏定方便自率大军班师，只留下萧嗣业领数百军马继续追击。”
“不久，萧嗣业一路追到石国（乌兹别克斯坦首都塔什干）。在其压力之下，石国酋长诱捕了阿史那贺鲁，然后献给了唐军。如此，这次‘一路向西’的亡命追击才算终于结束。”
小武长叹道：“苏定方如此用兵、除恶务尽，真说得上是‘虽远必诛’呀！”
图表10苏定方追击沙钵罗可汗路线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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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满脸笑容道：“苏定方命降顺的西突厥各部各回原位，再分配缴获、安顿百姓之后，方才率部回京。”
“随后，在许敬宗的建议下，长安城里举行了一次盛大的献俘仪式。当着众多外国使臣的面，苏定方亲自将阿史那贺鲁献给了高宗皇帝！”
小武称羡道：“西突厥就此灭亡了！那么这次献俘典礼的意义，也不亚于当年东突厥灭亡时，李靖将颉利可汗献俘的仪式吧？”
武则天大笑道：“这次战役之成功，胜利之彻底，可说是出乎我们预料之外的！从此天山北道遂平，我们夫妻二人在元老派众臣的面前，可就底气十足了！”
小武汗道：“不错。谁也没想到，苏定方打个胜仗、竟是如此的彻底！估计世上没人愿意与他为敌罢？而且大唐西面疆域一下子扩张了很多，几乎达到了中亚最远处！”
武则天点头微笑道：“不错。苏定方真乃盖世名将也！而他大器晚成，65岁方才真正发力，一直持续到76岁逝世。但在这仅仅十来年的时间里，他一人领兵就打出了我大唐盛世、最西端和最东端的旷古未有之疆域！”
“这一切武功，正是从显庆二年的西征开始。西突厥灭后，大唐西陲远了不少；安西都护府的中心，也由高昌城西迁去了龟兹城。但由于西域唐人太少，对西突厥地区的统治也不是很稳固，所以三年后又发生了大规模的都曼谋反。”
小武讶道：“都曼？这位又是谁啊？”
武则天解释道：“都曼是思结部的酋长。而思结又是铁勒九姓部落之一，实力仅次于薛延陀和回纥，大约在铁勒诸部中排名第三。都曼原来也当过西突厥的官员，势力不小。”
“此次，都曼伙同天山南道、迁至葱岭（帕米尔高原）以西的思结部、铁勒诸部、以及西突厥一些部落，东进攻占了疏勒、于阗。于是我又让苏定方辛苦一趟、再次西征平叛。”
小武微笑道：“估计还是非苏定方亲自去不可，是吗？”
武则天笑道：“之前西域也有些小规模叛乱，我已令阿史那弥射快速平定了局势。但是此次的叛乱声势很大，安西都护府南道再次受阻，所以才让苏定方再次挂帅西征。”
“苏定方果然没有令我失望，大唐军迅速夺回天山南道的疏勒、于阗，又迅速打到葱岭以西的河中地区去了。都曼的部队已经败散，但苏定方大军依然紧追不舍，飞速追到了锡尔河畔，再次抓住了战机、大败敌军。”
图表11河中地区的两河（锡尔河、阿姆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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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大惊道：“又追到了锡尔河畔啦？苏定方的军队跑得就是快啊！”
武则天点头笑道：“从战俘那里得知了都曼的确切消息，苏定方又以万余人兵力昼夜行军三百余里，包围了其躲藏的马保城、防备其再逃。”
“之后几天，我军便在马保城下伐木、制造攻城器具。都曼非常恐惧，又实在无计可施，于是在苏定方承诺饶命的情况下，出城投降了。”
小武大笑道：“这么看来，长安城又要搞一次大规模献俘仪式了！”
武则天笑道：“不错。苏定方真是国之栋梁，也是我们夫妻的福将！有了他，大唐的西陲一直扩至西海（咸海），地域之大，亘古未有。”
“仅仅是安西都护府所辖之地，与大唐建立之时的全部疆土相比，也都不为小！”
小武兴奋道：“不错，这真是盖世之功呀！对了，苏定方的事迹、我以前知道的真是太少---实在是太惭愧了！请问他到底是何出身？”
武则天摇摇头、微笑道：“英雄不怕出身低！我早就了解过，苏定方的年纪不小，并且蹉跎于下层军官已经许多年了。---他最初乃是窦建德的部下，后来又跟了刘黑闼；在旧太子李建成消灭刘黑闼之后，他又投降了李建成。”
小武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这样啊？也是点儿背，难怪他一直没什么机会。”
武则天抿嘴道：“在玄武门事变之后，苏定方又降了秦王李世民；此后虽然也一直兢兢业业、作战拼命，但始终不过是大唐军中一个下级军官而已。即便是跟随着李靖、陈咬金征伐突厥的时候，他也仅能率领二百到五百骑兵而已。”
小武倒吸一口气，震惊无比道：“原来苏定方一直就是个‘骑兵连长’或‘营长’啊！而你，一下子就提拔他当上了‘军长’！”
武则天笑道：“不错，正是如此。我看得出，像他这样的人、其实一辈子都在等待一个机会！”
“事实上，除了李绩说了他几句好话，也只有跟他同龄的唯一死党许敬宗肯推荐他。所以我给了他机会！不过，他一点也没有辜负我的提拔！”
小武眼珠乱转，思索道：“正如你前面所说，元老派重臣都是些关陇贵族---所以在他们掌权的时候，苏定方这样出身的关东底层人物，显然是毫无机会的。”
武则天微笑道：“苏定方能让大唐和我们夫妇长脸，我们也就要让献俘仪式搞的大些、再大些，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他的功劳！”
“而且就在献俘仪式上，高宗皇帝故意公开问大家---该如何处置都曼？不少官员跳出来说应当处斩。而高宗皇帝再问苏定方该如何办？苏定方说---他以前已经许诺都曼不死了，于是高宗顺势将都曼赦免，给足了苏定方面子。”
小武大笑道：“你们越是给苏定方面子，少壮派官员心里就会越明白---什么人会支持他们；只要赤心为国，有能力的人毕竟还是有机会的！”
武则天微微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小武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事，连忙翻了翻手中的文件夹，在八角给的资料中果然夹着一首小诗。刚才自已瞧了两眼，但是并没太在意，于是现在又仔细看了一遍，不禁连连点头。
苏定方八一诗
八角
一身转战三万里，
一剑光寒八百州。
一生蹉跎心不死，
一旅曾当百万师。
一将功成冠千古，
一骑横绝定海山。
一笑回首功名录，
一功不显苏定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