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恐惧的总和

【前情提要】第十四章  明日惭影

刘长渊协白指导带队前往南水处理突发事件,将4C任务压后执行。吴桐和小单第一次来到了海城,于市井人间不断磨练专业技能。与此同时,行动队的和尚们在非人的沙漠基地开始了强化训练,邰教官神龙不见,倾力相授,只为把技能变为他们的本能,狼牙间,文伟峰遭遇了第一次生死危机,独影中涅槃。接下来,其他小组的4C任务,又如何相继开始呢……


 

1.

李亦可压低棒球帽,几步迈下台阶,身后烧鹅店的老板正在砧板上挥刀砍切,前方那人慢悠悠的坐到中国冰室里点了杯冻柠茶,她只好躲进对面的翠华餐厅要了个三文治。很快他起身,站到街转角的兑币店说着什么,她立即靠住滴滴作响的过街信号灯,装作看向它处,嘴里的口香糖嚼个不停。

等再回头,那人不见了。

靠,她低声咒了一句。又来?

紧追几步,眼前是川流不息十字路口,双层黄色巴士正缓慢驶过,左手地铁站,右手百利大厦,前方是亨得利钟表店。

她的大脑高速运转,目光在熙攘的人群中穿插搜索,路过的车牌投射在眼前翻转比对,很快她就决定追入地铁站。


地下通道里,路过的面孔一列列排好在她脑中筛查,刚下完楼梯,她就看到站在车厢边缘的目标,胜利者的微笑挂在他脸上,此时车门正缓缓关闭,很快就消失在隧道。

李亦可跺了跺脚,无奈的按住入耳式听筒的发送键。

“我从太古站A2出口,你们在英皇道接我吧。”

投影里,刚刚一幕正在回放,萧远按下暂停键,画面停在李亦可背靠信号灯的画面。

“大家看,跟踪的第一法则,永远不要背对目标。”萧远看往后排的李亦可,“就算是一秒钟,人就没了。李亦可,你跟丢我几次了?”

李亦可仿佛没听到问题,单手托腮,眼睛不知道看往哪里。

萧远善意的笑了笑,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好,今天我们讲点新的。大家看很多悬疑片、推理片,为何总让你感到高深莫测?其实就是把事件的过程打乱,或者说把时空顺序打乱,你会觉得没有头绪,看不清背后的真相。”

“但是,”萧远转身切换投影,“如果回复到原始的时间线上,一切都会清晰明了,情报分析的一个重点,就是还原。”他用激光笔圈了圈屏幕上的两个大字。

“从头讲,是按照时间先后的顺序梳理轴线。从中间讲,就是把线索过程拆分归类排列。从结果讲,就是逆向推索以求还原。实战中,往往只有牢牢把握还原这一根本,才能抓住破解的钥匙。”

“敌我不分,乃间谍最高的境界。这门职业的工作技能就是‘撒谎’。你越会撒谎,你的职业水平就越高。有些人,到最后根本都分不清自己活在谎言还是现实里。”

“所以,我们要找出一个连自己都忘记的人,是非常困难的。但不管他怎么伪装,线索就像喷气飞机的尾迹,总会躲在不经意的某朵云后。”

“拨开云雾,找出蛛丝马迹,逐步还原,拼凑成一幅全景图,就是我们要做的事情。”萧远靠住讲台,双手交叉在胸前,修长的双腿套着得体的西裤。

“我们再来看线索分析。”他转身切换场景。“已知某人的某种身份信息,如何运用公开查询手段进行数据溯源,上次我们已经说过,现在的计算机技术日新月异,通过数据关联锁定对象已经不像往日那么艰难了。”

“但是,数据是冰冷的,特别是准确信息缺失的时候,如何获取关键线索,特别是重要证据,还是必须用好我们的老本领,也就是做人的工作。”

“‘交朋友,建关系’持续通过外围工作,建立目标联系圈为我所用,才是制胜的根本。”


维多利亚港新千年大厦,夕阳似血,璀璨华灯流光四溢。

李亦可身着高档晚礼服,挽着萧远的臂弯步入宴会厅,悠扬的弦乐似有若无飘来,整个金色大厅辉煌贵气。

“别东张西望。”萧远保持着微笑挥手与远方的老相识打招呼,目不斜视的提醒身边的李亦可。

按照礼仪课的教授内容,她腾出右手握紧坤包,左手顺了杯香槟,跟在萧远旁边不多言语。

后背僵直太久,脊椎酸疼起来,礼服有点大,虽然出门的时叶芝芝用别针帮她卡住内衬,但现在抹胸松垮垮的总感觉会往下滑,她浑身不自在,感觉这个装逼的宴会实在是多此一举。

“4点钟穿鹅黄色礼服女性是谁。”萧远不动声色的问她。

“钟太,海港集团董事长夫人,53岁,喜好珠宝玉器,出行一般乘坐灰色保姆车,只带菲佣一人。”

“台下的中年男性。”

“叶生,经济劳动发展局局长,任职多年,港大毕业,曾服务于政府多个部门,支持率较高,喜欢赛马。”

“与他交谈的男子。”

“徐成云,内地人,远创集团董事长,赴港发展多年,产业涉及地产、博彩、旅游等,政商两界背景颇深,与澳门方面关系也不错,我们脚下的新千年大厦就是他的产业。”

萧云赞许的看了李亦可一眼,短短一个下午记得如此准确,城市地图能强记强背几天不休息,数次追踪虽让自己逃脱,但最后一次已是险些被擒,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想起了今晚的任务,他有些怜惜。

耳机里指令发来,外围clear,是时候了。

他冲李亦可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缓缓朝消防梯走去,佯装四顾间,她已轻巧一闪,没入门后。

随着声控灯缓灭,李亦可很快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她脱下高跟鞋,将长裙卷起系在臀边,光脚猫腰,敛声屏息沿着楼梯爬升,在17楼的消防箱背后,果然藏有装备包,换装完毕,她收好多余的衣物,继续爬向21楼。

细节已在脑中熟记,现在要做的就是按照流程分毫不差的完成任务,只要4C成绩优秀,就有资格报名参加三校对抗。

没事,深呼吸。她边爬边给自己打气,不断提醒这就是个普通的测试,和以往任何一次模拟训练没什么区别。

挂好安全绳,她几下弄开锁死的窗扣,深呼一口气,用力推开了双层通风玻璃,一股强风立刻冲入,吹得她眼都睁不开,戴好护目镜,她将装备背好,没怎么犹豫就翻到了窗外。

维港夜上浓妆,鳞次栉比的高楼像是钻石的森林,远远看去,繁忙街道变成了熔岩的河流,城市的喧闹里,不会有人注意到天际线上的小小爬虫。


李亦可调整好8字环,缓缓朝20楼转角降去,夜色里,目标点清晰可见,固定好位置,标件钥匙顺利开启了通讯盒,杂乱的线头里,她很快找到了目标插槽,咬住手套,迅速换成双头接口,接着并联了设备。

按下耳塞,她发出测试请求,几秒后设备上绿色小灯开始不规律的闪烁,很快就一明一暗进入正轨,她明白任务完成了。

就这样?她有点不相信自己。一气呵成的动作几乎没有任何迟滞,她看了看手表,全程不到20分钟,结业测试如此顺利简单,反倒让自己产生了怀疑。

电光火石间,一股下冲风凶猛袭来,她被强劲的气流高高卷起,在固定绳的极限回落砸向墙体侧刃,眼看就要头破血流,几年的训练终于派上用场,她拼尽全力弓腰扭避,几乎是反应的同时,头部重重撞向石板。

恍然中,她坠入了深海。幽暗的水幕里,一只庞然大鲸正缓缓从身边游过,无数细密的气泡从脚底升起,四处如初生般安静,深蓝色的海浪白光闪烁。

萧教官出现在讲台上,拍拍手,他微笑着开始讲授:“淘汰率高,训练严格,选拔条件苛刻,最终你们来这里,是要成为英雄、偶像还是传奇?忘记那些花哨的想法,所有训练最终目的就是被遗忘,所有人都要变成无名之辈。”

“小可,”爸爸轻轻的摸她的头,“妈妈来看你了。”身后一个面目清秀的女子冷冰冰的盯着她,直发像刀子一样挂在脑后,她的眼睑渐渐变得血红,接着两人急剧后退,四周幻化为璀璨光涌。

只有在迷境里,她才有机会感受恐惧,多日的压抑猛烈袭来,一列乌黑列车正呜咽汽笛穿越迷雾,庞大车头血牙利齿……

睁开眼,她居然躺在萧教官怀里,一阵剧烈的头痛,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别动,”萧教官示意她刚包扎好的脑袋,“你安全了,任务完成得很好,你是我近十年来最优秀的学员。”


2.

地下二层。

器材组分为数十个小队分散在机房四周,莫声和刘玉明选择了攻击方,正用端口扫描工具寻找漏洞。

邝野坐在机房中间,拿着武侠小说翻看,时不时撇一眼面前的服务器屏幕。命令窗接踵叠出,他并不着急处理,只等弹窗积累到一定程度,才腾出右手按着Ctrl+F4,扫垃圾般一键全清。

身后的夏维民摇头晃脑的看向全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大家注意啊,不要只盯着协议、端口、弱口令。”邝野看着手里的书,眼皮都不抬一下。“这些办法我教都教过了,还让你们来攻击?”


“妈的个死木材。”莫声看着夏维民低声骂了一句,“瘦得根块板一样,晃荡个什么。服务器又不是他设置的。”

“邝大侠钦点的护法,得意着呢。天妒木材啊。”旁人附和。

“别浪费时间了,”刘玉明冷冷的说 ,“WindowsME进不去,换系统吧。”他目不转睛盯着屏幕,一秒钟都不愿意放过。

“用Linux改IP头信息行不行。”莫声得了启发,没等他同意,双手在键盘上噼啪作响,检查完行命令,一按回车靠到椅背上。

奇迹发生了,邝野面前的服务器啪的黑了屏,等他重启完毕,界面被换成了超级玛丽。他偏头看向莫声和刘玉明的小组,表情上分不出是欣赏还是恼怒,半晌他坐下,电脑上将他们的索引号改成了2级。

莫声和刘玉明刷完黑卡领出个人物品,走出实验室,刺眼的阳光射得刘玉明脑袋发昏,几个月来他几乎不睡觉,疯狂的恶补知识,莫声以为他悲痛过度偷偷盯他。当然,大部分时间还是喜欢腻着他的女神。

“你先回去啊,我去找卓玛。”莫声晃了晃手中的黑卡,刘玉明点点头,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径直离去。

档案室里,卓玛听到莫声刷卡进来,故意不理他。莫声装傻,按规矩登记好进入时间,输入登录指令。

卓玛见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把面前的档案册一合,砰的扔到桌上。

“你回去吧,今后我自己整理。”

莫声好似没听见,手指快速敲动,屏幕上的代码一行行跳跃。卓玛见他不愿意,知道自己追得再紧也没用。

卓玛心不在焉,莫声故作镇定,机柜传来嗡嗡声,衬着两人的尴尬。她决定不再犹豫,抛出大招。

“你上次在电台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静了半晌,卓玛突然幽幽的说。

莫声手指一颤停了下来。他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不知怎么接话。

“莫声,我不是要故意为难你。因为撞机的事情,我们4年级实习计划全部打断了,据说毕业都要延迟几个月,现在三校对抗也不搞了,我还怎么去部里?”

“他们都去了一线,偏偏只留下我搞什么档案,如果这个任务都完成不好,我只能回老家了。”

莫声听到这里终于侧头看了卓玛一眼,她很少用这种示弱的语气说话,心里不禁软了下来。

“白指导给了我整理档案的任务,我就要把它完成好,这样,我们才有机会在北京会会合啊。”卓玛定睛看着莫声,大眼里黑白分明。

“之前的分析和整理都卡在这个地方,我们试着绕过,绕不开啊!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破解索引程序,拿到的那几本关键档案,这样,我的任务就能圆满完成了。”

“卓玛!”莫声认真的看着她,“不是我不帮你,你也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我知道,所有后果我来承担!”卓玛腾的站起,意识到失态后又慢慢坐回,“如果白指导在,我相信她肯定会同意我直接查阅,根本用不着破解。现在全专业楼就剩你们器材组和我,我找谁帮忙去?”

“马奇在就好了,他肯定会帮我。”卓玛不紧不慢又补了一句。

听到马奇的名字,莫声脸上立即浮现出那种奇怪的笑容,卓玛知道快成功了,最后的踹门一脚得抓紧。

“以你的成绩和本事,接下来的三校对抗肯定会选拔进去,你们这一届的阵容这么强,拿到好成绩没问题的。”

“这样,毕业就不会成为我们的永别!”卓玛前倾着上身,用最近的距离看向莫声。

莫声不再犹豫,他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光盘,麻利的放进了光驱。随着破解程序的启动,屏幕上命令窗在他的指尖闪跃,卓玛凑了过来,见他最后打出几个简单不过的命令,很快就进入了索引库。

“这么简单?”卓玛惊异道。

“会者不难。”莫声言语间有点卖弄,“没我的这个程序,搞到明天都进去不,WIN系统的后门实在是太多了,我只需要找最简单的那个。关键词是什么?”

“K33。”

“这里,”没等卓玛反应过来,莫声便指着屏幕,“索引号上只有两份,在红区。”

“太好了!”卓玛辛苦了几个月,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目的,她忍不住抱住了莫声,软软的胸刚好抵在他后脑,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冲往天庭,冻僵一般硬在椅座上。

片刻,卓玛没事人一样缓缓朝柜区走去。她让莫声回去休息,他也就恍若梦游提线木偶般回到了宿舍,躺倒床枕,耳边还是香糯的味道,20年的青春第一次零距离接触异性身体,周身的细胞都被核弹炸了一遍,层叠的蘑菇云不断涌起,即刻就要被撑爆。

“你中邪了?”对铺的刘玉明仍在学习。

“女人真是个好东西啊兄弟。”莫声花痴一般。

刘玉明看他不对劲,问清缘由不得不提示他风险。莫声冷静下来,突然意识到这是在用违纪进行豪赌。

“没事,她有白指导给她的特权,问题不大。”莫声低声自语,不知说给刘玉明,还是安慰自己。心底最深处,未知的恐惧正在低声冷笑。


红区档案都是高度机密,莫声的权限不能触及。卓玛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红色卷宗。对照着之前梳理出来的脉络,她很快就找到关键线索,之前在所有卷宗里面反复出现的那个K33,原来对应的都是一个人的代号。

翻到中间,照片中的那个人越来越熟悉,熊皮帽子下面,粗黑的脸庞,她的双手禁不住的颤抖,翻阅的速度越来越快,卷页几乎要被她撕碎。

终于,所有的动作停滞在一张照片上。她的睫毛快速闪动着,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牛皮纸上,照片年代久远微微泛黄,照片里,年幼的自己坐在父亲的肩上,身后的珠峰落日红似烙铁。

卓玛终于看到自己与父亲的唯一合影。她离天空最近的一次,便是父亲把她高高的举过肩头。


3.

刘长渊拿着遥控器,漫无目的摁着着卫星电视,屏幕里各种语言的新闻轮番上阵,他的脑子却一直想着那件事,直至A国ADC新闻台的访谈节目吸引了他。

“调查人员发现,机组违规将大量机密数据带到飞机上,包括最高机密的密钥材料、部分A国和盟国情报人员的信息。对此你怎么评价?”黑人女记者质问坐在他对面中校。

“对此我不予评价。可以公布的是,调查组并未检获机密材料清单,目前能确定的是机组存在违规行为,但不能依赖乘员回忆来确定携带物品,至于某些媒体公布的列表完全是子虚乌有。”白人中校撇撇嘴,同时肩膀轻微的耸了半寸。

撒谎,刘长渊看见他这个微动作,第一时间做出判断。

“一位不愿透露身份人士称,军方花费了两周的时间更换了近25万个GPS导航系统单元,并重设整个密码系统。对此你怎么解释。”黑人女记者咄咄逼人。

“军方每天都会更换密钥,同时本次GPS导航及密码系统更替属于周期轮换,在规定标准流程范围内,与南海事件没有必然关联。”白人中校的眉毛继续轻微的抬高。

还在扯谎,刘长渊笑了笑,关闭了电视。看来我们截获的东西都是有价值的。他立即拿起了红机,拨通了金副部长的电话。

“二爷,你看电视了吗。”

“没时间,说什么了。”

“我们的判断都是准确的,这次A国栽了大跟斗!”

“你们破译的那段录音特别有用,我们目前正在加紧分析,目前看来,不管是航讯还是加密通信,他们都能轻易破解,这段录音里的任务分布和关键代号,将成为重要的引导词,极大提高我们的编码和反侦水平,今后他们再想分析破译,就没这么简单了。”

“这一切,都是我们的飞行员用生命换来的。”

“对!编号81192,我们的海空卫士,一级英模……”电话那端沉默了,刘长渊知道金副部长很少情绪外露,此刻心底应该饱受煎熬。


“长渊,”金副部长很快调整情绪,“你抓紧来一趟吧,老首长想见你。”

刚出电梯,刘长渊就看到倚在窗边抽烟的徐成云。他走过去要了根烟,发现戴铮并没有跟来。

病房里,金副部长守在榻前,见刘长渊进来,点了点头。床上的老首长感觉缩去半截,偏大的呼吸器罩在脸上,像戴着潜水头盔。

两人起身站到窗边,刘长渊不问,金副部长也不说,病情摆在眼前,他们知道告别的时候快到了。

“你最近多加小心,老首长人还没怎么呢,就有人想搞我。”

“还是那伙人?”

“一帮投降派,”金副部长轻蔑的笑了笑,“来吧,我问心无愧。只是你们三个要多加小心,这次买船确有多处违规,太多尾巴了。”

“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安安稳稳在学校待着,不去一线不想当官,身无分文无子无女,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金副部长少见的笑了,他看着刘长渊,无论资历年龄能力,他都远远超过自己甚至老首长,多年来,他却一直保持着超然世外的态度,不远不近的做着光明的追随者、孤独的观察者、影子的制造者,有时候,真是看不懂这个老大哥。

“有些人可不这么想,”金部长推了推偏大的眼镜,“你身边的人,工作都做到我旁边来了,听说,还推荐了一个来路不明的,进了中政毕业班。”

“喔?”刘长渊起了好奇心,“手伸得够长啊。他们不会怕的嘛。”

“没事,”金副部长看向窗外,“要弄我没这么容易,等我搞清楚他们的意图,再跟你商量。对了,上次你说对教学改革有新的想法?”

“最近我在想,我们的培养模式或许已经落后了,这次搞实验班,分组过程中问题越来越多,特别是专业界限过窄交融不足的顽症,越来越不利于今后的工作和发展。”

“对,很多一线同志反映,实战中原有的专业分组几乎都被打破了。”

“我觉得,一个人能学到10个技术,就不要分给两个人分别学5个。应该是用人来承载技术,而不是用技术来划分人员。”

“据了解,FBI、CIA、还有KTB,上个世纪80年代就开始高度融合一专多能了,我们已经远远落后于世界主流……”

一声叹息从身后传来,两人急忙转头,见老首长已从昏睡中醒来,死死瞪着刘长渊。他连忙几步过去,抓住他的手。

老首长说不出话,喉咙里焦急的咕隆着,心监仪节奏快了起来,医生护士涌入,后面跟着一脸焦急的徐成云。

刘长渊凑到耳边,听他模糊不清的叫着一个字,半天才反应是在找戴铮,连忙告诉他戴铮在跟船。

老首长终于放下心来,心率逐渐趋于平稳。一年前他在总部机关慷慨陈词,这几个忠诚的下属是他最有力的臂膀,他们对未来的计划没有一丝怀疑。如今他躺在床上,连手都抬不起半分。

他最后看向刘长渊,叫了多年的老首长,其实明明后者才是大哥。这个比亲人还亲的战友,默默支持了自己几十年,从未有半分迟疑。

他拉过他的手,眼神坚定的看向窗外。刘长渊会意望去,此刻蓝天万里无云,纯净到发青,他瞬间就懂了,在老首长心里,所有无边的蓝色都是海洋。

刘长渊轻轻拍着他的手,“你放心,大船已经起航,现在谁也阻止不了我们,就算我死了,也不会让它停摆。”

 老首长像是卸下了千斤重负,整个人都轻了起来,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下去,这个强悍一生的硬汉,终于对死亡产生了恐惧。

很快,他坚定的眼神便失去了光彩。

没人哭泣,也无人言语,大家矗立原地,默默脱帽。他床头的手表巧合静止于下午1时,与陪伴了多年的老伙计一起离去。

事已至此,刘长渊心中居然没有太多悲伤,他觉得今年实在不太吉利,英雄、老友、父亲、故人,他们前赴后继相继离开,这让他第一次害怕起未来,究竟前路还有多少非人的抉择在等待着他。

走出医院大门,一个气质优雅的中年女子迎了上来,他仔细端详,觉得面熟,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好刘校长,我们上次在世界语言研究大会上见过,当时您发完言,我还找您签了本书。”

语言年会?哦,那个华而不实装腔作势的研究会,她,好像是哪个学校的教授。

“非常抱歉这么唐突的找到您,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大家都是父母,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孩子。所以我恳请您理解一个焦急母亲的心情,学校那边我实在找不到人,您能不能帮帮我……”

刘长渊烦躁起来,这个女人神神叨叨,看起来完全不像外表那么知性,此刻他没有心情与他纠缠。

“校长,校长!您别走,您也知道B国中央理工大学是世界名校,我好容易才争取到这个机会,当然,我想让孩子从贵校退学并不是觉得贵校不好……”

刘长渊突然停下了脚步,一个大胆的念头出现在他脑海里,他缓缓的转头看向中年女子,她见来了机会,急忙凑上身来。

刘长渊挥手止住了她接下来的啰嗦,身影逆着正午阳光的直射,只剩灰暗的轮廓。他放慢速度,装着不在意的提问:

“你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吴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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