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径分岔的花园》有感

《小径分岔的花园》是一本短篇小说集,里面收录了七个故事。作者是阿根廷国宝级的文学大师博尔赫斯。他一生阅读书籍无数,是个非常博学的人物。他在五十多岁失明,尽管失明却不影响他担任阿根廷国家图书馆馆长一职。他是一个伟大的非常有魅力的人物。

刚看完这本书的时候有很多想法,当时还重温了梁文道的《一千零一夜》讲博尔赫斯的几集。一个月眼见着就过去了,记忆变得模糊起来。不过,因为阅读这本书而留在心底的觉知不会消失。

一本小小的集子,不过99页,却非常耗费我那笨拙的脑细胞。总是要将自己放入无垠的宇宙中去想象,又总像在白雾弥漫的无尽森林中穿梭。99页的小集子费力读完,似乎没看真切什么,合上书的刹那却在我心里清晰地浮现了一句话:这真是一本好书啊!

翻开书文字似乎在讲宇宙的奥义,合上书文字似乎凝成了一种不可言说的东西,洗礼了整个身心,内心因此变得宽广起来。就像当初读《鸠摩罗什传》写到“空”的真义一般。那是无论什么境地都能安然自若如沐春风的微笑,那是大雄宝殿中供奉的释迦牟尼佛祖悟得大道悲悯天下人的面容,那是透过现世照见如泡影般缘起缘灭的眼神。我似乎懂得了什么“不可知”。是什么?我说不清楚。

当印象已凝练成觉知,想要写清楚点什么,我感觉到了难度,就凭着记忆用粗陋的水平对其中几个故事写上一些肤浅的文字,以作纪念吧。

——《<吉诃德>的作者皮埃尔•梅纳尔》——

记得有一个故事是作家有一位好朋友叫皮埃尔•梅纳尔,他想要重写《唐吉诃德》,而且他要写出的《唐吉诃德》必须和塞万提斯逐字逐句不谋而合。他尝试很多办法,他让自己去经历十六世纪的“塞万提斯”再去创造《唐吉诃德》,他又自己去创造塞万提斯,再由他创造的塞万提斯去创造《唐吉诃德》……梅纳尔在给作者的信中写了诸多他的想法。

他越过大量障碍、花费大量精力终于写出了和塞万提斯的语言完全相同的小说。作家说梅纳尔写的丰富多彩程度是塞万提斯望尘莫及的。作家更是在文中举例了对比段落来证明他的观点。

然而,无论怎么读怎么看,两段文字都是一模一样。那么到底丰富多彩在哪里呢?作家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观点。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作家这样写的深义在哪里?

也许是在说原本《唐吉诃德》只是一部受欢迎的小说,经过几个世纪却被解读出了大量当初不存在的意义,甚至上升到了爱国主义。也许是道出了认真读书的创造力,也隐喻了时代变迁对相同文字的语义上的影响和延伸。也许每个人对这个有些奇怪的故事会有自己的一个解读吧。

              ———《环形废墟》———

《环形废墟》会让人想像到古老的遗迹,想象的画面里会浮现克孜尔千佛洞,泰国的阿育塔亚,还会想起在沙漠里孤耸着的黑城遗址。故事始于一个外乡人艰难地爬上一座环形废墟,一座被焚毁的庙宇遗址。他一进入废墟便开始睡觉。他带着任务而来,他的任务就是要梦见一个人,一直梦见这个人,直至这个人变为现实。

一段日子之后,他开始无限深情地梦见他,教他学识,教他神秘的宇宙仪式,在他心里已经将这个梦中人当成了传承他的儿子。后来他不做梦了,他听到传闻说北方的庙宇里出现了一个会魔法不会被火伤到的人,他知道那是他的“儿子”,他在担忧别人发现他的“儿子”其实是幻影。

后来火焰再次降临废墟,他想用死亡来结束这辛劳的一生。当他走进火中,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也只是一个幻影,另一个人梦中的幻影。所以这是一个环形的环形废墟故事。

一个简短的故事里,优美的文字透出一种宏大的悲凉,似乎隐喻着宇宙的起源和轮回。上天就像一个神祗,如《道德经》中所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又总难免让人想到鸠摩罗什所译的金刚经名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  《通天塔图书馆》———

看《通天塔图书馆》联想到蜂巢迷宫是太正常的事了。书中描述了一个由无数个六角形组成的图书馆,它像是一个无限的球体铺满了整个宇宙。每个六角形里除了两边的通道,其余四面都摆上了五排书架,每个六角形都有二十排书架。连接六角形的是无限的螺旋楼梯。很多人在自己的六角形里出生,长大了浪迹在无限的六角形里寻找着什么书,老了又回到出生的六角形附近等死。死后会有人帮忙扔到护栏外,在无限坠落的气流中分解消散。

图书馆包罗万象,集齐了所有的书籍。任何个人或世界的问题都可以找到答案。有阵子风靡一本能预言未来的《辩白书》,人们开始疯狂的争抢,在拥挤的楼梯推搡,彼此大骂,甚至有不少人因此从高处摔死,还有人发疯。

还有一些激进分子认为要消灭无用的作品,他们到处狂热地破坏,弄得人们人心惶惶又无比惋惜。事实上在无限的图书馆里怎么破坏都是微不足道的。

图书馆里还出现了“书人”的迷信,认为有一本书是所有书籍的总和。许多人尝试了许多办法,寻找了百年都不见其踪迹。“我”认为这本书是存在的,“我”希望几千年中有人能得到这个荣誉,证实这本全书的存在。

图书馆看起来是无序的,而“我”认为:假如一个永恒的旅人从任何方向穿过去,几世纪后他将发现同样的书籍会以同样的无序进行重复(重复后便有了秩序:宇宙秩序)。因为“我”有了这个美妙的希望,“我”的孤寂得到一些宽慰。

除了周而复始的离奇,我不知道读了些什么,甚至没有能力找出一些自己的解读。只感觉到人活在这样一个六角形的图书世界里会有一种恐慌,我需要阳光雨露,还需要多姿多彩的自然和人世。而博尔赫斯,也许他可以待在一个图书的世界里。所以,他是非常博学的一个人,他眼睛失明依然可以做国家图书馆馆长,他是阿根廷家喻户晓的国宝。

我想提一下我脑海中的联想,《玫瑰的名字》所写的那个神秘的藏书馆。这本充满诡异的侦探式小说由意大利的国宝级学者、著名符号学家翁贝托•埃科所写。故事围绕着那座修道院接连发生的死亡事件展开。一座有着五边形角楼的楼堡,奇特又古老的修道院,一座戒备森严的藏书馆。这个故事想想都有一种暗黑的吸引力,然而《玫瑰的名字》不像爱伦•坡的暗黑故事那样通俗,它有着符号大师的印记,隐喻了大量的知识和观点。万分才疏学浅的我至今才读了十分之一。

        ———《小径分岔的花园》———

《小径分岔的花园》,初看是一个悬疑短篇小说。一个叫余准的中国人,早年间在青岛教英语,后来被发展成了德国间谍。当他潜伏在英国时得到了一条重要情报:英国要轰炸一个德国城市。然而他没有时间将情报传递出去,英国上尉马登马上就要追捕到他的住处。他在最后时刻想出了办法,电话簿给了他传递情报的灵感。他匆匆买火车票往电话簿上找的那个人的家逃亡,最后他走进了建在英国乡间的那座中式的“小径分岔的花园”。他与花园的主人艾伯特交谈,临在马登赶到前开枪杀了那个老头。他在情报已经传递的满足中安然被捕。

再看,“小径分岔的花园”本身依然是博尔赫斯式的迷宫之作。艾伯特会对这个年轻的中国人一见如故,是因为他是一生都在研究中国学者彭㝡的汉学家,而彭㝡刚好是余准的曾祖。这个夜里突然来访的年轻人让他很高兴,终于有人能和他好好讨论他用毕生研究的东西了。

一位身居高位的文人,主动引退辞官,闭户十三年,一心想写一部比《红楼梦》更伟大的小说,他还立志要盖一座迷宫。然而,他死后人们只看见一堆杂乱无章的手稿,迷宫根本无人发现。艾伯特经过漫长的收集和研究,终于发现《小径分岔的花园》就是那部看似杂乱的手稿,而那离奇的手稿就是那座迷宫。原来小说和迷宫是同一件事。

彭㝡将小说中的人物可能会发生的所有选择都写了出来,于是每个人物多了一个又一个分岔,分岔之后又分岔,在无尽的延展中,每个人物都会有无尽的后世,每个人物的一生尤如迷宫一般无穷无尽。这又是一个宇宙空间的故事,故事里的时间永远在分岔。

一个无穷无尽的博尔赫斯式的迷宫故事,让我想提起不在这个集子里的另一个博尔赫斯的故事。一个绘图机构为了完全描绘出事实存在的一切细节,要绘制一张和实际面积一模一样大的地图。这张地图事实上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博尔赫斯总是会写类似的没有穷尽的离奇故事,看完总感觉不可思议,又难免会引发脑海里的想象。

回到《小径分岔的花园》,余准打死了艾伯特。报上登了汉学家艾伯特被一个中国人莫名其妙枪杀,而那天的报纸上同时还登了轰炸德国城市的消息。情报传递成功了吗?余准为何甘愿做德国间谍?小径分岔的花园对余准意味着什么?

故事结束了,脑海里却出现了一座精美的小径分岔的花园。优美的文字停止在余准的无限悔恨和厌倦中,绵长的思索却挥之不去了。在一个分岔的时间里,也许余准没有开枪杀死艾伯特,在另一个分岔的时间里,也许余准没有成为德国间谍……

                    ———结尾———

博尔赫斯的一本小册子,就像是装了很多镜子的迷宫,意念在迷宫里穿梭,无穷无尽!像是在如蜂巢般的通天塔图书馆里寻找那本写着宇宙奥义的书,时间和空间早已变得模糊。

日本新海诚在2002年制作的动漫作品《星之声》,昇收到美加子在距离八光年的行星发来的信息:“24岁的昇,你好,我是15岁的美加子。”时间和空间原本就是宇宙的两个维度,并非只是我们日常中的概念。我们终将死去,也许逝去的一切并未消失,一切都在更高维的空间里,继续生发,生生不息。

俗世中沉沦挣扎久了,抬头仰望一下星空吧,看看这空寂又包罗万象的宇宙。微观看得沉重了,想想宏观的世界。宏观想得虚无了,再仔细瞧瞧踏实的微观世界。这样,那颗容易不安的心是否就能得到安慰,是否会变得好过起来?于我,确实是的。

这不是一本适合消遣的书,却是有着宏大宇宙观和深隧思想的书。合上书我不得不由衷地赞叹:“这是一本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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