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的亲人》

从来没有一本书,让我在时空上与之上如此贴近,也从来没有一个作者,让我在情感

上感知如此亲切。

读它,就如读自己的故乡,看她,就如看自己的卑微。

这本书上周进入我的视野,分两段时间,用两口气集中读完。

作者黄灯,中山大学文学博士,70后,出生在岳阳汨罗一个小村庄,现在在广州某一高校任职。岳阳是我出生的地方,广州也是我目前生活的城市。甚至她嫁入的婆家,位于湖北与河南交界的地段湖北孝昌,也跟我的婆家相距不远。

时空上的某种缘分,很快就把我带入了这本书的情感之中。而她笔下对与她相关联的三个村庄乡土人情、生存现状的描写,让我恍如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她写的是自己的故乡,也是我的故乡,更是中国所有农村孩子的故乡。

作者以“自省的浸入者”的视觉来抒写她的亲人:嫁入丰山村、生在凤形村、长在隘

口村。

丰山村是他丈夫出生的村庄,经由婚姻关系,作者与这个村庄产生交集。因为不是生

于此、长于此,她更多的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以速写的方式呈现一个农村家庭的

“细小家史”,三代农民(婆婆、哥嫂、侄儿)的生存和挣扎,两代农民工(哥嫂、侄辈)的辗转和迷茫。有对农村个体命运的悲天悯人,有对夫家姻亲遭遇的唏嘘不已。看似一种无能为力的宿命论,背后却是城乡二元的对立。

到了抒写凤形村和隘口村这两个作者出生和成长的村庄时,她将自己在前面过滤掉

的感性重新纳入文本中来,直面自己的卑微和无力,带着个人情感侵入式尽情抒写。

这两个村所隶属的县,跟我生活的小县城是挨着。地理位置的毗邻,方言文化、生活习性的贴近,让我倍感亲切。文中出现的各种方言,比如“哈性”“书份”“躁子”“炮火钱”“没哈数”这些乡土气息的词,我可以无需参考注解而毫无障碍理解。

这种因地理和文化带来的亲切感,我觉得我是在读自己的家乡,我在读自己的亲人。

已经近乎消失的乡村习俗,比如过年时的舞龙玩狮、重大节日的搭台唱戏、老人离

世时的办道场。这些蛰伏在我儿时的记忆里的场景,渐渐清晰。甚至作者年幼时对红白喜事的那种好奇和期待,也跟当年的我是惊人的一致。

90年代,因改革开放的浪潮而带动南下广州、深圳的打工热,也同样发生在我生活的

小县城。我的邻居、我的表亲、堂亲、我各个阶段的同学,几乎都是前仆后继的加入这股浪潮之中。

作者采访记录了亲人们各自南下的经历,充满这各种不为人知的艰苦和辛酸。有的是为了逃离故乡,有的是为了谋取生计,有的则是为了赚取孩子的学费。在流光溢彩的都市中辗转艰辛。在城市的底层和边缘里,暗处卑微。蜗居在不足十平米的“握手楼”里,是靠体力赚取微博的收入。在大城市经历了数十年背井离乡、骨肉分离后,他们中的大多数最终还是回到了那个养育自己的村庄。


那个年代的村镇家庭,有不少对教育是相当重视的。很多中年夫妇南下打工的主要目

的,就是赚钱供孩子读书。但凡有点见识的父母,都会以“读书来改变命运”为信

念,为孩子的求学义无反顾的付出。他们最直接的付出,就是外出打工赚钱对他们而

言每年昂贵的学杂费。在他们的精神世界里,陪伴固然重要,但当最基本的经济支撑都无以保障时,陪伴便成了奢侈品。


通过教育,农村孩子实实在在拥有了向上流动的空间。但如今,这种来自家长对教育的热情已经彻底消失,成绩足够好、家长也重视的教育的学生,早已想办法转入县、市或者省一级的中学。城镇教育资源的不均衡,考取大学的激烈竞争,以及大学毕业后的暗淡前景,似乎让现在的父母不再对通过大学寄以希望,更多的家长对孩子的念书已然是放任自流,

“一个中不溜秋的大学,意味着一辈子前景的不明,这是一笔让人心神不宁的交易”

这样的思想已经在很多人心中萌芽,“反正是打工”已成为他们对孩子命运的基本判断。


写到村镇生活风气的现状,“赌博”“买码”“吸毒”,如今是屡见不鲜。每年过年,本应是家族团聚的日子,却经常是在酒足饭饱之后,“斗牛”“扳驼子”“捞鸡”各种花样的赌博形式,在家家户户上演。赌博金额之巨大,打工一年赚下的血汗钱,一夜之间的功夫在赌桌上便挥霍殆尽。


最触目惊心的是地下六合彩的“买码”,席卷城镇、乡村的每个犄角旮旯。每个人被注射了像一支奇特的兴奋剂,沉溺在对一夜爆富的幻想里。各种匪夷所思的“猜特码”,一部动画片、一个昨夜的梦境、甚至是一个孩子的大便次数,在他们看来,都隐含了决定着财富的玄机。而其结果,都是悲惨的。有因欠下巨额赌资而妻离子散的,有因无力偿还而逃走故乡的,更有甚者,因深陷绝望家破人亡的。


这一切,是多么的熟悉,上演在作者家乡的生活陋习,也同时刻发生在我的家乡。


阅读过程中有很多个瞬间,我有一种幻觉,我跟作者笔下的故乡和亲人一起在呼吸。

如果说某些年前的作者,是以知识分子的角度,带着谦卑、怜悯的心情注视着自己的

家乡和亲人,而写这这些文字时的作者,则是一个倍感无力而又深爱着故乡的游子。


在亲人们天聋地哑无法表达的境况中,如何直面亲人,直面亲人的挣扎和出境,是作

者艰难的情感折磨,她看清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作者无意去“唱衰”凋敝的农村,她只是以亲人的视角,用文字最原始的情感和力量来记录这养育她的故乡和亲人。

这些处于困境中的人们,是她的亲人,更是她与“最初的自我”之间的实在联接。


作者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亲人和亲人一样的普通农民,过上内心安定、有附着意义的

生活。愿我故乡上的亲人,也过上这种内心安定的生活。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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