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和蝴蝶掌管晴天,而蜗牛是掌管雨天的精灵一样,蟑螂从生下来的第一天就被赋予了看管阴天的任务。不知道的人肯定是以为他那不讨喜的长相和名声,其实,是因为他天生的忧郁。还记得星辰和月亮召集开会的那天,所有的昆虫都欢天喜地地盛装出席,或像知了似的扯着嗓子秀高音,或是和蟋蟀、蝈蝈那样默契地合唱,只有蟑螂依旧穿着他那身黑得发亮的旧礼服,抱着一把古董大提琴,在角落苦着脸拉着沉闷而悲伤的曲子。
“这是谁的琴声,听得我心情沉重,像被磨盘压在了胸口。”北极星捂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在心里抱怨。
“快让那个垂头丧气的虫子领了任务就走开吧,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实在让人头疼。”月亮也扯了一片轻纱似的云彩,遮住了自己的耳朵。
于是,蟑螂意外地第一个就接到了通知,从此后,所有的阴天都由他照顾。好在这个费力不讨好的活计没有其他的虫儿愿意选择,在场所有的昆虫都没有任何异议,并且都长舒了一口气。
春雨腼腆得像第一次上台唱歌儿的女孩儿,迟迟不愿滋润大地。春雷最怕冷,只要河面的薄冰上还有一丁点儿积雪,他也不愿意从厚厚的云层里钻出来,催促春天醒来。
蟑螂抱着他的大提琴坐在光秃秃的桃树树梢上,看着灰中透蓝的天空,有节奏地拨动琴弦,轻吟出忧伤的歌。
暴躁的父亲啊,
你可知我多怀念被你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的童年,
你可知我多遗憾见你爬不上树顶沐浴午后的阳光,
如果能用我的青春把你如雪的白发染黑,
我情愿永不长大,
恬睡在襁褓里祈祷年轻的你一直健硕。
“是谁的歌,把我的眼前的景色染成了晦暗的蓝色,清风快带我走,我可受不了这样的折磨。”春雷低吼着从云里冒出了头,催促着春雨快躲开蟑螂让人心碎的节奏。
蟑螂被酸涩的细雨淋得浑身湿透,只好离开树梢再找新的去处。
“算他知趣,没有耽误我们舒展曼妙身材。”蟑螂离开还不到一分钟,桃花已经骄傲地占领了每条树枝。
疯长的树叶像拒绝断奶的娃娃,任性地牵扯着热情的夏天,迟迟不愿意放她离开。无论是敦厚的老树、还是坚忍嫩苗都被艳阳高照的日子煎熬得无精打采。
蟑螂拽了拽破旧的晚礼服的袖口,仔细地擦干净了心爱的大提琴,坐在一片桃叶的正中央,缓缓地拉动琴弓,娓娓的琴声像乌黑的墨水滴进了新鲜的牛奶,让人沮丧又无可奈何。
操劳的母亲啊,
你可知我多期望能马上就从你手上接过正在搓洗的厚衣裳,
你可知我多祈盼能现在就从你眼中得到衷心又坚定的赞赏,
如果能用我的眷恋把你如锉的双手变滑,
我情愿永不离家,
蜷缩在摇篮里祝福窈窕的你常驻青春。
“是谁的歌,把我的嘴边的甜蜜熏成了悲伤的蓝色,骄阳快带我走,我可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太阳揉着泪眼斜了脸庞,临走还不忘挽着嚎啕的乌云逃离这苦闷的旋律。
蟑螂被骄纵的阳光晒得口干舌燥,只好搂着琴逃到了阴凉的地方。
“算他知趣,没有耽误我们收起动人的笑脸。”蟑螂离开还不到一分钟,桃叶已经慵懒地飘落到了树脚下。
丰满的桃子像浓妆艳抹的贵妇,骄纵地拉扯着秋天,炫耀自己傲人的身材。无论是粗壮的老枝,还是坚韧的细条都被水汪汪的蜜桃儿压得直不起腰。
蟑螂在游丝似的触角上压了一顶黑亮的礼帽,背着心爱的大提琴,小心翼翼地蹚开一小块桃子上的细毛,拍着古铜色的琴茼,浑厚的嗓音就融化在柔和沉稳的琴声里。
严厉的老师啊,
你可知道我多憧憬能从容不迫地答出你板书的难题,
你可知道我多盼望能按部就班地传承你讲述的道理,
如果能用我的爱戴把你眼角的鱼尾填平,
我情愿永不毕业,
端坐在课桌后聆听疾风厉雨的你尽心尽力。
“是谁的歌,把我耳边的婉转扰乱成了嘈杂的蓝色,秋霜快带我走,我可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冰雹捂着耳朵逃离蟑螂的歌,临了还不忘把树梢的果实都挑染了诱人的粉色。
蟑螂被萧瑟的冰雹砸得心惊胆战,赶紧背着琴慌张地逃到了树洞里。
“算他知趣,没有耽误我们张扬诱人的身姿。”蟑螂离开还不到一分钟,桃子们已经心满意足地被如获至宝的果农小心翼翼地摘下。
没有雷声、没有疾风,天空中厚厚的云层下飘落的雪花给桃树穿上了厚厚的棉衣,冬天里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
掌管阴天的蟑螂静静地靠在树洞的内壁,笔挺的黑礼服依旧一尘不染,礼帽下面油亮的触须无力地耷拉在面庞边上,心爱的古铜大提琴却没被搂在怀中。
没有低沉的歌唱更没有沉吟的琴声,桃林里的蟑螂就这么结束了他短暂的一生。
桃林里静悄悄,只有寒风凛冽穿过树木们,戏谑地吹着口哨,只为了纪念那只勇敢又忧郁的蟑螂曾经无私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