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以后不想去网吧了，我要学习。”程肖肖站在显得有些狭小的寝室里，声音忽高忽低的宣布着。
张小帅捧着本《知音漫客》头都没抬，“你记得起这是你第几次这样说么？”程肖肖转过头，背光的身影下看不清表情，他坚定了声音说，这次是真的。
其他人都笑了。程肖肖自高一染上网瘾，期间有多少次发下这样的誓言。大多都像是寓言故事里的“狼来啦，狼来啦！”一遍，两遍，三遍之后再无人相信。
其中有一次倒是发了狠，把生活费全部充到饭卡里，手里不留一点儿闲钱。头上捆个写着“不去上网”的红布条，在宿舍里挨个和兄弟们击了掌，也说，不去网吧了。
可是后来才过了一周，程肖肖半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手痒，想去网吧，最后没忍住。那一次的誓言就到此为止了。半夜爬墙照旧，众人都已习惯。
02
程肖肖在宿舍的墙上贴满了手写的“不去网吧”的标语。当真像模像样。室长同志不禁关切的问：“这回当真浪子回头？”程肖肖面露坚定的神色，用力的点了点头，“当真。”
见此情景，室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程肖肖这次发誓之前的那个晚上，出去上网后来却又半路折返回来，神色郁郁。却也不好开口想问，只能作罢。
点头展现出了相当好的效果，整整两个星期了，算是打破以往最高纪录，程肖肖既没有出去包夜打游戏也没有趁午睡时间偷偷遛出去上网。更多的时间，程肖肖在主动地补落下的课程，且不论看进去没有，专注度是够了的。
偶尔还会去找数学课代表吕俊问些不懂的问题。吕少爷解答完后不免揶揄几句，“佩服，在下服了，说不去就不去，网瘾这东西，说戒就戒，程肖肖你行呀！”
张小帅依旧拎着最新一期的《知音漫客》头都不抬，厉害。过了一会儿，翻一页书，真是厉害了。
03
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洗漱完后照例要进行一下卧谈会。以往的内容多半都是有关班上的女同学的，夹杂着少年们情犊初开的味道。
程肖肖虽然其貌不扬，其声不张。但是居然有个小女友，叫陈彩霞，可让宿舍里的兄弟们调侃坏了。
每每此时，程肖肖的脸上就会泛出点儿光来。毕竟是件了不起的事儿。但这一天，程肖肖却一直埋头深深浅浅的看着书，没有搭腔。追问之下，听见他用不大却都听得清的声音说，我和她分手了。
窗外的柳条儿颤了一颤。
嘈杂的宿舍突然安静了下来。室长有意无意的想要活络气氛，便提起了一个事儿，说是隔壁班高二（8）班一男生今天托他给班花送了一封信，千真万确。
班花其人，长得甚为乖巧，声音带着少女的那种甜腻软如，身材纤细，在班上担任语文课代表，每次收作业的时候，男生们总显出几分格外的积极来。而她，也就是大家朦胧期盼着初恋对象。
大家默契的没有刨根究底，而是换了话题。程肖肖沉默了下来，仿佛那些讨论都被他隔离开来。
室长原本想安慰他，就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但程肖肖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说，行了行了，从今儿以后，不准再提和我提这些了。
大家呵呵一笑，这话以前也提过，还是和“狼来了”一样，首先破戒的都是程肖肖自己。程肖肖有些急了，晃动着床，这次，这次是真的！既然已经这么说了，大家也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大家都是好兄弟，程肖肖人挺好的，和谁都合得来，没必要惹他生气。
浪子回头金不换，班主任站在讲台上重重地在黑板上写下这句话。有点深邃严厉的眼睛扫视过班上的同学们，也不开腔。不知谁带了头，稀稀拉拉的掌声响了起来，而后迅速的变成一片连绵起伏的掌声。
程肖肖眼含泪光拿着《最佳进步奖》的奖品，是一张电影兑换券。
04
立夏的阳光极好，一个劲儿的温暖，恍惚的让人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转眼间，高考已经成为大家心头的朱砂痣，人生中的过去式。大伙儿聚在一起，打算吃个饭，聊个儿天儿，在各奔前程。
席间程肖肖起来敬酒，一个寝室的兄弟，曾经打过架的那谁谁，还有大家的暗恋对象陈彩霞，一个都不含糊，挨个儿敬过去，说，承蒙大家的帮助了。
张小帅喝的有点多，在一旁犯嘀咕，你说你这小子，原本彻头彻尾一个浪子，怎么的就转了性子，突然爱好上学习这么回事儿，啊？
程肖肖后来不仅再没去过网吧，也再没追过女孩子。甚至开始了好好学习的生涯，后来到高考时，竟也有个不上不下的成绩，估摸能上个不错的大学了。
大家都喝的有点儿上头，脸红红的，尤其程肖肖那几个玩儿的好的哥们儿。不知是谁带了头，都在起着哄，程肖肖啊，这都毕业了，你该把那秘密说一说了吧。
连陈彩霞都忍不住抬起那纤细的脖子，想听听答案是什么。
程肖肖磨砂着他那个酒杯，突然就红了眼眶。他说，那天晚上，我去西门那边，打算翻墙出去上网，刚刚上了墙头，往下一看，一人影儿蹲在那墙根儿，吓了我一跳。仔细一瞧，那是我爸。
因为不放心转账，他还是亲自来给我送生活费，但来晚了一点儿，门卫让他第二天再进来。他舍不得钱住旅馆，就在墙下将就了一晚。那是冬天，晚上风还挺大。那时候我觉得，我他妈就是个混账！
于是从此浪子回头，不问西东。
大家嘻嘻哈哈的声音渐消，只剩下沉闷的喝酒声。有人向程肖肖敬酒，好样的，兄弟。程肖肖忍住了将涌的眼泪，对自己说，好样的，坚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