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这些都是笑闻 / 七岁

七岁

七岁这年，我上小学一年级了吧。因为讨厌幼儿园老师，所以休息了一年。

没错，我从小就不爱上学，当然关于上学的趣事有很多，小时候觉得是很令人羞愧的事情，现在却觉得我可真是勇敢。

比如：每年的寒暑假，发各个学科的作业本，那么厚的一本，一个假期都写完。虽然每次发下来我都告诉自己，我要每天写一点，到开学，就可以拿着作业高高兴兴的去上学了，但是每一次都是开学前一天临时抱佛脚，然后开学当天装病。一开始，不会被发现，渐渐的三年级、四年级这招就不好使了。于是，被爸妈发现，免不了罚站、挨打。

你说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小小年纪撒谎、不写作业，被班主任、家长追着打，也是很少见了。

但是小学六年，一年两次放假，十二次作业，我没有完成过一次。但是我却经历了十二次开学前的恐慌，那种心态的变化就是：距离开学还有三四天，开始恐慌、焦虑，可还是出去疯玩；最后一两天，打开作业本，开始后悔为什么一放假的时候不写作业。等到头一天的晚上躲在被窝里，摸着眼泪让我姐姐帮我写；等到后半夜，完全放弃。不就是作业吗，开始找借口。这就是一件失败的事情的经过吧。

我居然经历了12次，次次惊心动魄，次次乐此不疲。

但是，长大后的我也一直在想，从没有换过的老师（因为学校不好，老师匮乏），一直知道我有这个问题的爸妈，从来没有叮嘱过我一次，正是如此造就了我现在很强的自救能力。因为不改变就会一直重复，一直失败。

以至于我现在干任何一件事情之前都会提前很久很久，就像8点钟的车，我得从7点开始等。

从我记事起，我们就住在一个村里，村不大，但是距离市区也很近，跟很多城市的郊区是一样的。每天上下学很近，可是我还是需要爷爷每天送我去上学。因为，第一次，我在路上遇到了两个陌生的男人；第二次有一个大黄狗追我。所以直到上初中，爷爷都需要接送我上下学。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爷爷的腿脚不太利索，我还记得我是他的小拐杖。

爷爷背上有一个罗锅，把他压的很矮，爷爷说是因为小时候掉到了盆里窝的，但是我觉得是上天的嫉妒，因为爷爷有很大很厚的耳朵，像是佛祖的那种，耷拉的很长，大大的眼睛，很好看的双眼皮，还有一手的好厨艺。

从小围着他的灶台，把我养成一个肉老虎，顿顿得吃肉的那种。

爷爷比奶奶大12岁，整整一轮的年纪，所以爷爷退休的很早，小的时候他会骑着小三轮车，每天都出去，因为家里喂猪就去饭店拉一些给猪吃的东西，他还有认识的很多老伙计，会给我带小猫回来，反正每一次出去都会给我带一些新奇的东西，而从爷爷每天出去开始，家里就已经陷入到了变故中，不得不出去。好在退休的工资还能维持生计。

在变故的那几年中，我很少吃到好吃的肉，爷爷也是，好像我们两个突然不爱吃肉了。我总是记得那段时间，每日都是和爷爷待在一起。每个星期妈妈都会给我生活费，因为上初中了，花销比小学肯定要多了。

我记得有一次爷爷拿回来的鸡腿，很好吃，可是不是能经常吃的。于是，我开始攒零花钱，在学校少吃一顿午饭，把好几顿的午饭钱攒下来，计算着买4个鸡腿需要花多少钱，然后攒了几天后，去村里的商店买了4个，拿回家，爷爷奶奶姐姐和我一人一个，那是我到现在吃到的最好的鸡腿了。

就这样的生活维持了几年后，因为突发的脑血栓，把爷爷栓在了家里，反而我心里很放心，这样不用担心他会不会吃着烧饼喝着西北风，不用担心川流不息的车忽视了他的小三轮。因为年纪和病情，爷爷的手艺渐渐的消退了，走路也很慢，走路喘息的声音很大，很害怕下一口气接不上来。后来的很多年，爷爷每天醒来就是坐在院子的石榴树下。

石榴树冒芽，有一个老人，听着戏曲，喝着茶；石榴树花开，有一位老人在树下打鼾；石榴树叶落，有一位老人，拍打着身上的落叶；石榴树附上了雪，有一位老人清扫着冬雪。

后来，我上了初中，爷爷就坐在了院子的门口，因为很多年没有出过家门的他很想看看，他爱吃的卤煮店怎么味道跟之前不一样了；他很想看看街道上的车是不是都换了模样。其实，他更想第一眼让我们看到他，他也第一眼看到我们。

每次放学回家，远远的看到家门口的身影，自行车的速度都不自觉地越骑越快。

之后在爷爷口中，听到的就不是他以前的故事，而成了他不在的设想。

被病情折磨的那几年中，我看到了一个傀儡，放不下这世间的所有，也没有继续熬下去的勇气，在等，等一个合适的理由，然后选择离开。

他会因为一次又一次的病危通知单，祈求上苍放过他；也会因为一把有一把的药物，祈求死亡快点到来。

终于有一天，石榴树的花开了，却再也听不到鼾声了。

今年也是他去天堂的第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