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屿与周遭

                   

把我居住的小区比作一座岛,我喜欢用双足做浆,游弋周遭。

                                    ——题记

我是2015年元旦入住小区的,如今已过去七年。七年之痒,在这个百转千回的时刻,提笔写写日日夜夜生活的土地,是一件有仪式感的事情。


我住的小区名叫润恒尚园,耸立在小山岗上,四面都是路,如同一座岛。

小区的底商,有一家西服定制店、一家超市、一家地产中介商和一家洗车店,涵盖衣食住行,因此,尽管我们这座城市一再封控,小区的小民们依旧过得安稳。

对了,还有一家幼儿托管机构和两家辅导机构,小区有这么多娃,就算再难,也能苟延残喘下去。

我们小区,这座岛,是孤寂的,这些底商,也就是白天开开门,到了夜晚,灯光下的寂静让人胆寒。

有时,我喜欢凌晨下楼丢垃圾,走出小区的侧门,来到洗车店门口,野猫的眼眸是暗夜里的星星。

这些野猫也是小区的业主,他们和小区业主享用同样的食物。每栋的垃圾箱旁,它们守护着,如守着家门的狗一般。

一日,我在车库的出口处看到一只脑浆迸溅的猫,唏嘘之余,匆匆而过——人对动物如此,人与人之间,也是如此吧。

小区有好心人,在楼下放了食盆,每日投入猫粮,猫也每日来取食,看似一片祥和。直到有一日,有娃被野猫抓伤,业主群一时间风起云涌,之后食盆便消失了。人过人的,猫过猫的,各有各的生活,这样才是好的吧。


小区的人,是这座岛的主人。一千多户,几千人,休憩于此。各种各样的业主群,怕是有上百个。物业群、楼栋群、辣妈群、二手群,群群精彩;说家常、聊实事、拼团购、转闲置,样样关心。

特别是深圳静默的那几天,小区的各种群自发地形成了内循环,相互交换物品的,预约送菜上门的,分享美食做法的,各出奇招,一派热闹。这就是小区,远亲不如近邻,虽说现在的邻居可能线上熟络见面陌生,但毕竟一个小区里,距离消弭了隔阂,凡事行个方便。

那几天,我每天下午到楼下和邻居喝茶打乒乓,放下搞钱执念的深圳人有耗不完的力气和消不完的块垒。因此,那几天,抽球下手特别狠,公道杯里的茶特别浓,出了一身臭汗,晚上大家还聚一起喝了顿酒。

静默一周过去后,大家发现花园中心的草坪秃了。这一周,多少人在草坪上踩踏,秃了也不足为奇。只是大家都发现,人不能困在岛上,而是要流动起来,到外面去。这岛,常态之下,也许只是一张床。

岛的周遭是有趣的。顺着一条小路,就可以走到银田村,这是一个不起眼的深圳城中村,不太拥挤,不太热闹,里面的人,平平稳稳地生活着。

银田村外,是各种商铺,早餐店和电动车修理店最多。在这附近讨生活的,需要一份价格适宜又能吃饱的早晨,也需要电动车把他们送到地铁口、公交站以及碧海的角角落落。

偶尔,我会去好友面馆吃早餐。店面不大,全靠老板娘一人操持。她动作很麻利,做的都是熟客生意,谁吃什么都是一句话的事。我常吃的是拌面加卤蛋,素面配上芝麻酱,再加上一个颜色深沉的卤蛋,便开启了一天的生活。好友面馆的生意说不上好,也不坏,从早到晚总是那么两三桌。老板娘就这么维持着,到了快过年时,她就果断关店休息,一休能休大半个月。

与好友面馆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家梅县腌面。这家腌面馆是夫妻店,丈夫早上负责做肠粉,妻子在后厨,负责腌面和汤粉。肠粉不贵,6块一份,味道也还行,但是需要加一根油条才能吃饱。腌面价钱不菲,小份的腌面加上枸杞猪杂汤,要18一份。与好友面馆的拌面相比,这腌面更劲道,更厚实,更粗犷,甚至有那么点噎人,配着猪杂汤吃才好。而猪杂汤里的枸杞叶是画龙点睛之笔,一早吃那么几片滑嫩的枸杞叶,感觉一整天眼睛都是亮的。

我谨慎地怀疑好友面馆是老板自己的房子,因此可以闲适地开着,而梅县腌面是租房开店,因此每天都很拼,就连年三十早上,老板也正常开店。

深圳很多城中村里,房东住在顶楼,下面租给房客,房东好像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猛兽,吸吮着城市的芸芸众生。

在尚园这座岛附近,还有一座神秘的岛屿,至今我都未能进入,虽然每天都会路过。


这座岛屿一一座围起来的庄园,站在尚园7C栋往下看,可以看到庄园的全貌。里面无非是几栋小洋楼,和各种树木。小洋楼里就住着几个工人,帮主人守着家。溽热的八月,荔枝成熟了,红着脸从墙内探出头。有人贴着墙,站在电动车后座上,摘下一挂,笑着品尝。

听本地的邻居说,庄园的主人是一位香港富豪,财富榜排前十那种,每年深圳祭祖一次,在庄园住几天。余下的时间,就交给管家打理,偌大一个园子,就这样空落了,让周边的蚁族心生羡慕。

我喜欢穿过庄园和银田村之间的这条小路。路边有一块是荒芜着的,喇叭花占据了这里。早晨,深紫、淡紫、浅红的喇叭花开了一片,走过就被这葱茏的生气感染着。

荒芜的一角还有几株不那么高大的木瓜树,一年四季好像都挂着木瓜,从来也没有人去摘,看上去,有那么点乡村的野趣。

尚园的邻居们经常打趣自己生活在“尚园村”,这确实如一个大村子,远离尘嚣,吃个早餐都要花十分钟走出去,而这条小路,是连接“尚园村”和银田村的一条血管。

尚园大门对着的路是宾隆路,这是一条贯穿新湖路和宝安大道的柏油马路。这条路车流量不大,早晚上下班时间稍显拥堵,属于典型的潮汐道路。深夜里,跑车疾驰而过,发动机的轰鸣声响彻尚园上空,没睡的邻居探头出去,看到的还是空荡荡的马路。

晚饭后,偶尔会和妻子沿着宾隆路的一侧散步。狭长的一条人行道,道旁是密集的杂草,偶尔传来一些扰动声,让人胆寒。

顺着宾隆路往下,可以走到牛湾村,这是隶属于盐田社区的一个小村子,躺在碧海湾公园一侧,那么得不起眼。

牛湾村小而精致,房租在周围算最便宜的。五排整齐的小楼,六条通达的小巷,构成了这个规规整整的村。

村的一角,有一株巨大的榕树,榕树下是政府建的运动设施。夏夜里散步到这,会看到村民带着娃在纳凉。这片地的前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土地庙。

庙门口的香火常年燃着,朴素的信仰支撑着这个小村。就连一些外来人,遇到事,也会来庙里烧一注香。入乡随俗,心诚则灵。每每经过小庙的门口,我的心底也多了一份虔诚。

牛湾村对面,是一家高尔夫球会所,每天豪车来来往往。夜幕降临,一位位绅士淑女在高台上挥杆,飞出的银球闪着光亮划出一道道优雅的轨迹。


刚住进尚园时,碧海湾公园里的高尔夫球会所还没歇业,在小区内外,常常能捡到雪白的高尔夫球。后来高尔夫球场关停了,会所拔地而起,会所高台两旁,拦了高高的网。走过附近,再也捡不着高尔夫球了,只是看着银球在场内的天空上飞着。

球一次次飞起,动作一次次重复,这,真的有意思吗?

不去管他,这不是我的生活范畴,虽然和我的日常有交集,但旁观者又怎么知道当局者的趣味呢?

碧海湾公园内的高尔夫球场关停后,这个公园变得更纯粹了。公园最热闹的时间是清晨,这里是碧海片区户外运动爱好者的净土。

清晨6点,公园就开了。有段时间,太阳还未升起,碧海湾公园半山腰上,就有人在仰天长啸。是的,用“啸”这个字形容这种声音很恰当——好似吐出一腔怨气,把仇恨洒向山野。

“啸”声持久、高亢、尖利,在清晨听来尤其“振奋人心”。尚园的邻居们受不了了,业主群里相约组团,要去山上抓那“妖人”,准备面斥不雅,责令改正。

一个周末,捉妖团出发了,好像没抓到人,只是到公园管理处投诉了一下。再后来,“妖人”偶尔“作妖”,邻居们见怪不怪了。直到现在,这“长啸”消失许久了,多少让我有点想念。

我也常到碧海湾公园的半山腰去散步,走一圈正好一公里。在半山腰看尚园,好像从一座岛望像一座岛,而那绿意盎然的灌木与乔木,则似岛中间的绿浪。

是的,我住的小区,缺乏商业,交通闭塞,人员简单,环境单调,但适合居住,特别适合老人居住,我父母在深圳时,很喜欢住在这里。夏日里,我老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回到小区,感觉比下面低了一两度。”

这就是尚园,一座被道路包围的岛,一座联通村落的花园社区——绿化不错,热闹不足,房价滞涨,未来渺茫。

我住在岛上,熟悉岛的周遭,一晃,七年。


对了,写这篇小文的时候,尚园下面的银田村因为发现阳性病例被封了。望着红黄灰的水马,看着被合围的村子,我才发觉,我对周围的感情,竟然这么深了。

病例还到过好友面馆,他,现在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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