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谈谈我留学期间的打工生活


今年1月份,我的留学生活正式开始了。从开学到现在,除了上课之外,课余时间我几乎一直都在学校的温室里打工。最近更是因为在三个月的暑假里我们系一门课都没有,所以我天天都会往返于家和温室。去打工,一方面可以赚点生活费,另一方面我在第二学期有幸申请到了一个类似于是勤工助学的研究助理岗位,如果每周打工时间在10-20小时之间,就可以免掉所有学费。我的工作内容比较简单,差不多就是种小麦、浇水、绑苗、收种子……最近更是单一,由于我怀孕到七八个月了,所以我的老板没有给我安排任何哪怕是稍微有一点点费力的任务。我成为了全温室最轻松的打工者,两个月来几乎只做了一件事:脱粒。

脱粒的流程是这样的:先把收获的种子放到一个像是自行车内胎一样的一节橡胶管中,然后用手来回搓动,直到感觉每一粒种子都被撵出来了,就把所有东西再倒入一个专用的容器中。这时,种子皮和种子混杂在一起,下一步就是把种子皮清理干净,只留下种子。我们的方法比较原始,主要是靠“吹”。吹几口气,种子皮由于分量轻,就都被吹走了,最后就只剩下种子啦。最后,把种子倒入提前写好了标签的纸袋子里,再按顺序放到盒子里就可以了。这项任务中,最关键的要点是,千万不能把不同标签的种子混淆,错放一粒都不行。

这项任务,既不属于脑力劳动,也不属于特别费体力的体力劳动。脑力劳动就不用说了,肯定沾不上边。而它也不需要多少体力,不像其他任务都需要长时间站立,这个任务的整个流程都需要坐着,动的最多的是胳膊。怀孕前期身体的不适让我几乎没办法做需要动脑的事,怀孕后期站久了又会非常累,所以我觉得脱粒简直是最适合像我这样无能的孕妇干的活。

一开始,我真是太喜欢温室的这份工作了。这和在大学里教书非常不一样。教书的时候,尽管在备课讲课和写论文时,也有不少能让我比较兴奋的时候。但有时闲下来也会想想,像我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教书匠每天的工作,是拉动GDP了?还是改变学生的人生轨迹了?亦或是对行业有哪怕一丝的实际影响?恐怕都没有。就算学校根本没有我,也不会有一丁点的变化。虽然我也知道不同职业有长期回报和短期回报之分,但也时常觉得自己的工作还不如楼下小卖铺老板的工作有意义。真羡慕他,每卖出一瓶饮料、一袋零食、一斤蔬菜,就有眼见得到的收获。而在温室打工就和在大学工作不一样了,并且和小卖铺老板的工作有些许类似。从小生活在城市里的我,刚开始近距离接触农作物的时候,真是差点就把自己当成美国的李子柒了。而且这些任务,我做了就是做了,和不做就是不一样。比如,我一个小时可以绑苗100盆、可以给两间温室浇水、可以脱粒5大包种子……绑了100盆就是绑了100盆,没绑的话,小麦苗就是散乱的,影响科学家们的观察和操作;浇水了就是浇水了,没浇的话,植物就有可能长得不好;脱粒了就是脱粒了,科学家们拿到脱好粒的种子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实验或研究。并且,我只管完成该做的工作,在表格中填好当天的工作时长,等着领工资就行了,别的不用多想。

但是时间一长,我“干一行恨一行”的毛病似乎就又凸显出来了。长时间做不费体力的简单重复机械的体力劳动,让我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点点变得麻木了。有时甚至午休时间小睡一觉,做梦都是在脱粒。连做梦时都不会想别的事了,我感觉自己真是快要被脱粒整成木头人了。相比之下,以前的我,是那么的多愁善感,情绪丰富,看到山水花鸟蓝天草地都能触景生情;现在的我,差点就要目中无山水花鸟蓝天草地了。再加上现在美国疫情发展到了即便一个人再有想象力也不可能提前想到的严重程度,海滩、公园、餐馆,哪儿都不敢去;旅行、露营、聚会,啥也不敢参与。每天下班回家在沙发上先休息一会儿,醒来吃顿晚饭,刷刷手机,就该洗澡睡觉了。那个时候,真是无比想念在之前大学里的工作。想念那个静静的深夜在彻夜明亮的窗前绞尽脑汁思考课程安排或查找专业资料的“呕心沥血”的自己。

后果嘛,就是现在但凡遇到一点需要动脑子的事情,我都抓住机会让自己麻木不仁的大脑稍微转转。我家先生最近正在参与一本美国畅销科普读物的中文翻译工作,我本着提升英文水平的目的,会在他翻译每一章之前先翻译一遍,然后他再拿去润色修改。这已经是最近我做的最脑力劳动的事情了。每天看着那些以前从来没兴趣关注的“基因”、“遗传、“线粒体”,虽然屡屡在想把原文的意思充分用中文表达出来时或想让自己的翻译看起来不那么像翻译时感到无能为力,但也乐在其中,无比享受脑细胞死亡的整个过程。

现在,每天上午在温室脱粒,下午在家翻译,我逐渐觉得自己的大脑又慢慢被激活了一点儿。就好像连续一个月只吃了大米饭,现在突然多了一碗红烧肉一样。而今天,最让我感到兴奋的一刻,是在考虑要不要把“Like engenders like”翻译成“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的时候。

(2020年8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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