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的半生

        我们县最近在弄创造文明的评选，这本来是一件特别开心的事情，因为一个国家的文明必须从点滴做起，必须一步一步改变才能日积月累。可是，就是这几天，我真的感悟了好多，我们县城里有几个流浪汉，人尽皆知，其中一个，说他疯吧，他也知道赚钱，说他不疯吧，他又整天在人前一副疯人模样，所以，久而久之，他就成了我们县城最有名的“疯子”。最近的文明城区评选，这群“疯子”就成为了重点改造对象，毕竟这样的人如果整天在大街上溜达，对文明城市这个词简直就是噩梦，所以，他们被送进招待所，进行了一番大改造，整个朋友圈里都是他们变化前后的图片，每个人都用不同的语态说着他们的喜闻乐见。

        可是，当他们无尽的嘲笑他可悲的一生时，我只是祈祷，他这一次，能安稳的留在家，把半生没有享受到的亲情都弥补回来。人本来就不是善良的，但当你的善良和你的利益冲突的时候，你就不一样了，我真的好难过好难过，或许所有人看到的都是他得到救助了，得到好的生活了，可是从来没有人在得到这利益之前帮助过他，甚至从没有人正眼看过他，所有人都是对他敬而远之，背地里把他当成茶余饭后讨论起来就唾弃的对象，当成让所有小孩从小就埋在里面的“魔鬼”。

        并不是要替他说话，只是他从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只是一生都生来可悲，才会这样吧。因为我小时候的记忆里，他从来不是一个坏人，却像一个邻居，至少在那件事以前，他从来没有欺负过别人，只是一个单纯的流浪汉。

        以前我们家都是租房子住的，楼上楼下有好多的租户，大家都特别熟，然后周围还有特别多的年纪相仿的小孩，所以，只要是空闲的时间，我们都是在一起嘻哈打闹的，七八个小孩总是一起玩闹，这便成了我童年里最值得回忆的片段。小时候他并没有恶名昭彰，只是父母亲口里都说着不让和他靠近，不能和他说话，不要去招惹他。可是小孩子，怎么会记得那么多呢，所以，我们几个小孩，总是会去和他说话，去招惹他，他不像别人口中那样，至少在我们眼里，他总是会耐心的回答我们的话，然后和我们玩笑，以至于那个时候，我们那个片区的小孩都能和他打成一片，没有人是怕他的，因为他，好像也真的很喜欢和我们一起嬉闹。

        后来过了好久好久，我记得特别清楚，我回家以后，我妈严厉声明，叫我以后绝对不能和他说话，见到他就要走远，不能靠近。我本来很不理解，直到第二天，才听说他因为骂了几个酒醉子然后被别人打断了一只手，就这样，好久都没有看到他在街上闲逛了，只是过了一段时间，突然看到他又坐在以前那个地方，我们几个小伙伴相约着过去和他说了话，看到他拖着一只红肿的手动弹不得，我问过他，为什么不去医院，他说他去了，医院都没有让他进门，还骂了他活该，他还去了诊所，可是对于这样一个流浪汉，谁会关心他，谁又会真的想要给他看病，那应该是我小时候最后一次看到他，因为那以后，我搬家了，距离原来的地方有点远，便几乎再也没有去过那里了，就算回去，也从没有看到过他，似乎在我的记忆里，他就是一个我觉得没有那么坏的“疯人”。

        之后过了几年，我上了初中，他又像往常一样，总会经常出现在我周边的话题里，因为所有人都在说，我们县城的那个大“疯子”，见人就骂，如果你和他对骂，他就拿着手里的棍子追着你打。这和我印象里面的他并不是一样，我一点也不相信，可是后面好几次在街上看到他，才发现，他真的已经变成了众人口里那个敬而远之的“疯子”了，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成为了威胁着他存在的对象，所以他，开始举起他手里的棍子。可是，我却从来没有感觉到害怕，哪怕此后我一直都是见他就远离，但是我见过，他善良的时候，所以我能理解，他为了保护自我变坏的这种心理。因为在整个县城里，哪怕他有亲戚朋友，也从来都是一个人来看望过他，也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过几句正经话，除了年少时我们没有恶意的陪他玩笑的那些话。几乎所有人都是见他就唾骂，然后激怒他，又欺凌他，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总是这样回击别人的理由之一了吧。他从来都是一个弱者，可是至少在我知道的那几年，他从不伤天害理，只是可能他不习惯任人欺凌罢了，才会变成这样。

        这些都是我记忆里的东西，我忘不了我也忘不掉，所以我努力着，想说出来，不让任何一个人多了对他的偏见，想让所有人把他当成一个正常人、普通人去忽视，而不是以围着他讨论的各种不堪话题而感到成就。因为，对于他来说，如果他善良，他就会是永远被伤害的那个，而且那种伤害，是不会有人在意也不会有人哪怕为他辩解一下的那种。所以，哪怕他变成一个臭名昭著的“恶人”，我也从来没觉得他是个坏人。

        如果总是这样，去迎合别人，符合大众，忘了本心，那不是我，却是趋炎附势的节奏。说了这么多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继续和别人不一样，至少让我的内心，不会觉得有丝毫罪恶。

      (本文里面所有的他都是我口里被人当做一生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