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也在这里(十)

        暑假悄悄地来了,又悄悄地过去了。

        对于中学生来说,每一个寒暑假都是有名无实的。他们依然每天起早贪晚地学习,不是在补课班,就是在去往补课班的路上。元皓和小帆整个暑假几乎都泡在了“基石”里。元皓是一节课一节课地讲,几乎是一个学生从教室里出来,另一个学生就从教室外进去。小帆则是一节课一节课地听,几乎是从一个教室出来,马上就钻进另一个教室。而出入最多的,则是102、108、109这三个教室了。

        岳强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小帆的课外物理教师。他曾经信誓旦旦地对念蕾说:“姐,你就放心把小帆交给我吧!这个孩子我太喜欢了!你可以只把‘基石’挣的那份钱交上,我那份钱分文不要。”念蕾当然不会这样去做,但被这份诚意深深感动,再加上小帆早就被那顿牛排和那条叫帕斯卡的狗收买,于是,小帆成了岳强的学生。

        可几节课后,岳强就深深体会到元皓和陆鲲说的“这个孩子不好教”的滋味了。这个小东西的思维像地上不安分的小麻雀,一刻不停地跳跃,而且经常走神到其他事物上。比如第一节课,他就毫不客气地对岳强那个109教室的环境卫生提出了批评:

        “岳老师,你能不能把你的教室收拾收拾啊!把桌子上的草纸和饮料瓶扔到纸篓里,把地上的纸团和杂物扫干净,再把东西摆整齐,要不我的甜点都没地方放了。你看隔壁顾老师的教室,永远那么干净整洁。就连陆老师的教室,都比你这里干净多了。都说你们三个是铁三角,我看你这个角都快生锈了。我就纳闷了,同样是教室,仅仅一墙之隔,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岳强被小帆的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敷衍一句:

        “我这不是忙吗?假期的课太多了!”

        谁知小帆不依不饶,一针见血:“你再忙,还有顾老师忙吗?人家怎么有工夫收拾?我看你不是忙,就是懒!”

        我的天!岳强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天真无邪的小东西说起话来如此直截了当,不留情面。他的脸有些挂不住了:“小帆,你是到我这里学物理来了,还是检查卫生来了?再挑三拣四,我就不带你去家里看帕斯卡了。”

        “良好的学习环境也是学习的一部分嘛!”小帆依然振振有词,“岳老师,你要是不好好打扫教室,我不仅学不好物理,也不敢去你家看帕斯卡了。人呆的地方都这么不干净,那个狗窝更不知道有多脏了!”

        于是,当晓妍在某天早晨例行巡视的时候,居然发现岳强在打扫教室,不禁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大叫起来:“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对面的陆鲲一下子乐了:“被小帆教训的吧!这下你可知道小东西有多厉害了!”

        岳强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人要脸,树要皮啊!天天被这么一个小毛孩说三道四,我这脸可往哪儿搁?”

        “同病相怜!同病相怜!”陆鲲颇为同情地点点头,“这小东西在我这里学习三个月,本来一点儿说道都没有,谁知在元皓那里上了一节课,回过头来就瞅我这屋子哪儿都不顺眼了,偏偏那番话还句句在理,逼得我不得不天天收拾屋子了。”

        “我说最近一个多月你怎么那么勤快,原来如此啊!”隔着走廊的元皓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没想到小东西几句话,竟然让你们这两条懒虫勤快起来了!不错不错,省得我天天给你们收拾屋子了!”

        岳强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行了行了,还天天收拾!你一共收拾过几次?每天净忙着上课了!好家伙,你带了个好头,害的我们俩天天受累,你忍心嘛你?”

        “天地良心!这倒赖上我了!”元皓一脸委屈,“我早就告诉过你们,收拾屋子一点也不累。东西用完放回原位,垃圾废物扔进纸篓,哪里脏了随手清洁,养成习惯,根本就不费时间。”

        “说得对!”一个柔和清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元皓的心突然不受控制地跳起来,条件反射般地一步跨出教室,念蕾揽着小帆正含着笑走过来。“莫说你们,自从跟了顾老师学习,小东西自己的屋子都整洁多了!”她摸摸小帆的头,一脸疼爱地说。

        岳强和陆鲲也走出了教室。陆鲲第一眼就瞄向了小帆手里的袋子:“小帆,今天又带什么好吃的了?”

        “你有点出息好不好?这么胖了,天天还想着吃!”岳强一边怼着陆鲲,一边毫不客气地从小帆手里拿过袋子,取出一大盒甜点:“正好早饭没吃饱,这盒甜点归我啦!”

        “放下!放下!”小帆劈手夺过盒子,宝贝似的送到元皓手里,“这是顾老师的!”

      然后,他又拿出三个小盒子,分别递给陆鲲、岳强和晓妍:“这些才是你们的呢!”

        “哎!这就不对了!”受到两次打击的岳强忍不住脱口而出,“小帆,同样是老师,你怎么有偏有向啊?”

        欢快的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元皓和念蕾的脸微微有些发红,陆鲲和晓妍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只有小帆毫无察觉,理直气壮地说:“按劳分配!顾老师上的课最多,甜点自然也就最多了!”说着,他一把拉住元皓的手:“走,顾老师,咱们上课去!”

        说完,他不由分说,把元皓拉进了教室。念蕾略带歉意地看了看大家:“顾老师经常忙得吃不上饭,我就给他多带了一些。明天我多做点,就算给大家当早餐了!”说完,她也跟着小帆和元皓进了108教室。

        剩下的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晓妍开了口。她走上前去,狠狠地点了一下岳强的额头:“你呀!白吃人家东西,还挑三拣四的。”

        岳强一脸无辜:“我哪儿知道这甜点分量不一样啊?”

        的确,以前这些甜点都由小帆单独送给各位老师,除了陆鲲,没有人知道元皓那份比别人多,而陆鲲也从来没说。如今一下子被抖搂出来,除了天真的小帆,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滋味。

        岳强长叹了一声:“罢了罢了,反正在小帆眼里,元皓哪儿都比咱们强!唉!有人心疼的感觉可真好啊!”

        “可惜,被心疼的不是你!”晓妍白了他一眼,甩下一句硬邦邦的话,踩着高跟鞋走了。

        岳强也摇摇头,走进109,继续收拾屋子。

        陆鲲盯了108教室的门口好一会儿,黯然地垂下眼帘,嘟囔了一句:“心疼别人的,也不只有小帆。”

        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八月中旬,高中开学了,元皓和陆鲲的时间也不那么紧张了。雅丹在涂错了答题卡的情况下,依然被全市第二号高中——海西大学附中录取,而且在入学考试中排名全校第一,顺理成章地被分到了理科提高班。由于海西附中离“基石”较远,也由于其他一些微妙的因素,雅丹选择了另一家课外培训机构,不再来“基石”补课,这个结果让大家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于是,元皓从雅丹妈妈的微信里送去嘱托和祝福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又过了半个月,初中和小学也如期开学了,小帆成了一名初二的学生。开学第一天的中午,小帆放学回家,刚进门就告诉妈妈一个天大的消息:“妈妈,我们有新邻居了!”

        “你看到新邻居的模样了吗?”正在做饭的念蕾随口应了句。

        “没有!”小帆摇摇头,“但愿不是个酒鬼。”

        念蕾叹息着摇了摇头。其实一周前,对门的房东就告诉她房子租出去了。“你放心吧,新邻居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一看就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他父母来看的房子,一眼就相中了,当天就交了定金。那对老夫妻看上去也是正经人家,他们说儿子就在附近工作,每天工作很忙,回家很晚,家离得又远,为了上下班方便,才在这里租个房子。这一段一直是老两口帮着收拾屋子,估计开学小伙子就搬来了。你就放心吧!”房东信誓旦旦地说。

        念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那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小伙子是不是真的靠谱?

        “哎,妈妈,我悄悄看看去!”没等念蕾回答,小帆就一溜烟跑出了家门。紧接着,一个带着惊喜的童声从走廊传来,分贝大得整个楼都能听到:“顾老师!怎么是你?”

        念蕾手中的铲子差点掉到地上。她急忙放下铲子,熄了火,连围裙都没来得及摘就跑了出去。于是,她看到元皓正揽着小帆,倚在对面的门框上,含着笑凝视着她。

        “姐!”元皓一脸真诚地打着招呼,“我早就想在附近租个房子。那次听你说这里要出租,地段户型都合适,就让我爸妈帮着看一看,没想到一下子就谈成了。这次,你不用担心邻居不靠谱了。以后有个大事小情需要帮忙的,或者遇到危险什么的,招呼我一声就行。当然,我有什么事儿,也请姐多多关照!”

        “那当然!”小帆一口答应下来,“顾老师,你搬到这里简直太好了!我和妈妈再也不担心受欺负了!”他兴奋得直搓手,“以后我英语哪儿不会,直接到对门找你就行了!天下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事儿去!”他突然拉住元皓的手:“顾老师,妈妈正在做饭,到我们家一起吃饭好不好?虽然妈妈做的菜不那么可口,但也是一番心意嘛!”

        念蕾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小帆,总是说风就是雨,想一出是一出。元皓笑着摸摸小帆的头:“我午饭吃的早,一会儿还要上班,改天吧!”说完把小帆轻轻推到念蕾身边,然后转身进了房门,临走还不忘跟念蕾打个招呼:“姐,回见!”

        念蕾愣愣地看着元皓走进对面的房门,一时还回不过神来。好一会儿,她才发现由于极度惊愕,整个过程,她竟没有说一句话。

        就这样,念蕾和元皓成了邻居。

        不过,即使做了邻居,两个人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元皓在工作日都是上午休息,下午一点到单位打卡上班。整个下午,“基石”都安排老师教研培训,若没有培训,也要到下午五点才能打卡离开。如果晚上有课,则要一直上到最后一节课结束才能回家。对于元皓来说,那个时间往往是晚上十一点半。如果遇到高中的课,甚至会排到十二点。而双休日,元皓更是整天泡在“基石”,不到半夜绝不可能回家。因此,念蕾和小帆早晨上班上学的时候,元皓往往还在家里睡觉。待到他们放学吃饭的时候,元皓正在“基石”上班。甚至小帆补课结束回到家里,元皓还在给别人讲课。只有中午十二点到一点这一个小时内,两个人才能偶尔见上一面。小帆甚至嘟着小嘴巴说:“本来觉得跟顾老师做邻居,问个题会方便很多,没想到在家里根本见不到他的人影,还不如去‘基石’方便。”

      可尽管如此,念蕾还是觉得,和这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小伙子做邻居,实在是天大的好事。晚上,她再也不用担心陌生的脚步声和突如其来的动静。相反,她甚至能辨别出元皓轻轻的脚步声和用钥匙开锁的声音。虽然也是在深夜传来,却让她无比安心。双休日,念蕾放在门外的垃圾袋,总会被元皓不声不响地带到楼下处理掉。几次过后,每当小帆看到元皓门口的垃圾袋时,也会主动带到楼下扔在垃圾箱里。每天早晨,念蕾在做甜点时,总会给元皓带上一份。怕打扰元皓的休息,她总是把甜点装在袋子里,悄悄挂在外面的门把手上。而元皓买了新鲜的水果,也会挑出一些用袋子装好,挂在念蕾的门把手上。因此,每当两人看到自家的门把手上挂着一个袋子时,总会很自然地地把袋子拎进去,看看里面装着什么“惊喜”。平日见面时,两人却从来不提起这些事,只让这份默契在彼此心中悄悄流淌。

        而一旦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时,尽管元皓三番五次地让念蕾“说一声”,念蕾却依然不习惯麻烦元皓。可是小帆却不管这一套,每次遇到安个吊灯、修个换气扇、换个纱窗这样需要男人去做的事情,只要元皓在家,往往不等念蕾开口,他就熟门熟路地去敲元皓的门。元皓也有求必应,每次都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刚开始念蕾总觉得不好意思,有时会轻声批评小帆:

        “别总麻烦顾老师,顾老师也挺忙的。妈妈告诉过你,做人的底线是什么来的?”

        “不给别人添麻烦。可是——”小帆一脸委屈,“顾老师不是‘别人’啊!”

        一旁的元皓立刻笑了起来:“你看,姐,小帆都不把我当外人,你就别那么见外了好不好?”

        一句话说得念蕾也笑了。于是,渐渐地,她也习惯了元皓的帮忙。一次家里安装空调,偏巧那天学校有时走不开,她竟然放心地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了元皓。待到中午回家,空调已经安装好了,连屋子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当元皓把带着体温的钥匙交还给念蕾时,念蕾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个男人在身边,她的心,竟然无比的踏实。

        日子就在元皓和念蕾各自的忙碌和彼此的关照中悄悄划过。十一月初,小帆在期中考试中又取得了好成绩,名次已经稳定在前一百名。这在那所著名的中学中是相当难得的。可是,就在成绩发表的当天晚上下起了霜,陆鲲骑电动车回家,不小心在浓霜马滑的街道上摔倒了,踝骨受了很严重的伤。虽然还能坚持上课,但行动却异常吃力,一举一动都需要人照顾。他是新城人,平时一个人生活在海西,住处离单位也挺远,于是,元皓主动把他接到自己家里照顾,平时上班两人都是一起去,晚上陆鲲也要等元皓上完课后,两人一起回来。

        从陆鲲入住的那天起,元皓门把手上的甜点就由一份变成了两份。晚上两人回来后,只要小帆还没睡,念蕾总是让他给对门送上两份宵夜,自己却从不过去。小帆对于陆鲲的到来表示出极大的热情,逢人就说自己是最幸运的孩子,有两位老师跟他做邻居,对于送宵夜自然比别人都积极。可每次回来后,他总是瞅着家里哪个角落都不干净。他不敢指责念蕾,就自己默默收拾。念蕾有些好笑,同时也有些好奇,自己并不是一个懒惰的女人,家里也算是窗明几净,元皓的家里究竟有多干净,才能把小帆刺激成这个样子?终于,一次小帆忍不住叨咕一句:

        “顾老师的家真是纤尘不染,我敢说在地上打滚都不能弄脏衣服。”

        想了想,他又接了句:“陆老师要是不在,那屋子会更干净。”

        于是,念蕾知道了,元皓的家和其他单身男人的家不同,是永远可以敞开大门让别人参观的。

        “基石”的休息日是周一。自从陆鲲来元皓家里同住后,每逢周一,岳强也会来到这里与两人小聚。哥仨往往搬来一箱酒,整上一桌菜,边喝边聊,一聚就是大半天。念蕾知道后,总会在中午或者晚上,让小帆送一两道下酒菜过去。菜并不复杂,有时是一大盘盐水煮花生,有时是切好的酱牛肉,有时甚至是简单的凉拌木耳,做起来很省力,吃起来却极对胃口。三位老师几次邀请念蕾和小帆一起吃,却总是被“要去上学”“已经吃过了”等理由巧妙拒绝。小帆虽然对那一桌美味佳肴垂涎欲滴,但每次都坚决地离开,从来不多停留一分钟。

        十二月的一个周一,天下起了大雪,“基石铁三角”又聚在了元皓家里。前一天晚上,元皓就从念蕾那里借来了火锅,岳强带来了足够的羊肉片,三个人团团围坐吃起了涮羊肉。陆鲲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瓶“泸州老窖”,据说还是珍藏版,味道极佳。可元皓和岳强都不买他的账。元皓喜欢喝红酒,尤其是法国葡萄酒。他常喝的几种酒价格都不贵,口感却不错。岳强只喝啤酒,而且不分品牌种类。他曾经对陆鲲和元皓说:“你们两个是讲究人,一个附庸风雅,一个讲究格调,到了我这里就只能整一些俗的了。不过,大雅大俗才叫生活,没有我,咱这个铁三角得缺了多少烟火气?”于是,只要三个人聚在某人家里,都是各喝各的,彼此间既不劝酒也不攀酒,只是天南海北地聊大天。只有在饭店里聚餐时,元皓和陆鲲才随岳强喝起了啤酒。毕竟,“风雅”和“格调”是个性化的东西,只有“烟火气”才是最大众也是最不可缺少的。

        于是,氤氲的热气中,陆鲲手把一盅泸州老窖,元皓握着一杯法国干红,岳强抱着一整瓶“雪花冰纯”,三人边吃边喝边聊。他们平日从不饮酒,但酒量都不低,从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六点,“泸州老窖”下去半瓶,“法国干红”喝完三分之二,一箱“雪花冰纯”也空了大半箱,三人却依然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六点半,小帆来敲门,送来了一碟糖蒜。这味独特的配料引起大家一阵叫好。陆鲲首先竖起了大拇指:“涮羊肉就糖蒜,最讲究的吃法,《穆斯林的葬礼》里就介绍过。小帆,我打赌你妈妈一定看过这本书。”

        “我不管什么‘穆斯林’不‘穆斯林’,反正现在是真想吃这一口。”岳强连忙接过碟子,“小帆,把你妈妈叫来,咱们一起吃。我这里还有好多羊肉片呢,再来几个人都不成问题。”

        小帆摇摇头:“不行,我还要去写作业。”

        “什么作业?是‘基石’的吗?”

        小帆诚实地点点头。

        “那还不好办?”岳强大手一挥,“这里有三位老师呢!你说是哪科作业,我做主让他免了不就成了吗?”说完还不怀好意地看了看元皓,因为他心知肚明,小帆做的肯定不是物理作业。

        “数学。”小帆的脸已经变成一个苦瓜。

        岳强瞬间变成了哑巴,一旁的元皓和陆鲲哈哈大笑。陆鲲一手捶着桌子,一手指着岳强说:“行,小强,你要是能从这只母老虎嘴里把牙拔出来,羊肉片的钱我掏了!”

        小帆的数学老师吕薇,是一个从内蒙古呼伦贝尔大草原走出来的标准女汉子,性格直爽,行事泼辣,对学生要求极其严格,被誉为“基石”一号母老虎。她规定做过的题考试时不许错,如果出错就要在走廊里完成二十个蛙跳,并且每跳一个还得叫一声“呱——”亲眼目睹过此种惩罚的小帆,每次数学考试遇到做过的题,比遇到没做过的题还紧张,战战兢兢生怕出现一点错误。也正因如此,这只“母老虎”手下的学生个个提分极快,中考都能取得很不错的成绩。今天晚上小帆偏偏做的是数学作业,即使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不完成啊!

        听到陆鲲和元皓的笑声,岳强脸上有些挂不住劲了。沉吟片刻后,他突然一拍桌子:“我豁出来了!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吕薇吗?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非让她把作业取消了不可。小帆,你就放心把你妈妈叫来吃饭吧!”

        说完,他借着几分酒劲儿,抓起手机就要翻通讯录。元皓一把把手机夺过来:“干什么你?闲得难受找挨尅呢吧!”

        小帆也急忙拉住岳强的手:“岳老师,别这样。惹恼了吕老师,你吃不了兜着走。另外,即使没有作业,我和妈妈也不能在这里吃饭。妈妈说我俩都不会喝酒,如果在这里吃饭,你们不仅酒喝得不尽兴,聊天也聊得不痛快,这顿饭吃的就没什么意思了。所以,我还是回去啃数学题吧!”说完,他向大家做了一个可爱的鬼脸,一溜烟跑了出去。

        岳强也笑了:“这小鬼头,说得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看来他虽然天真,情商可不低啊!”

        “情商高的不是他,是他妈妈!”陆鲲拈起一瓣糖蒜,用手慢慢剥着皮,“那个女人的情商,能甩你好几条长安大街。”

        岳强两手一摊:“我这样没心眼的人,大概谁都能甩我好几条大街。”

        陆鲲把剥好的琥珀色的蒜瓣放在手心里,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才慢慢开口:“小强,你错了。她比别人高,就高在这一点上。她是用心对待每一个人,而不是用心眼。”

        元皓送到唇边的杯子停了下来。他看向陆鲲,眼神定了好几秒钟。

        岳强低着头回味了一会,突然咧嘴笑起来:“别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哥,看来你很懂他啊!哎——”他突然一拍大腿,“我说,哥,你是不是对她有点意思啊!”

        元皓手中的酒杯不觉就捏紧了。他盯着岳强,第一次觉得他那张没有遮拦的破嘴很讨厌。陆鲲咬了一小口糖蒜,似乎在细细品味那带着辛辣与酸涩的甜味。他的脸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不知是因为屋子温度高,还是酒喝得有些过量。“你喝多了吧!”他白了岳强一眼,拿起酒瓶,给自己斟满了酒。

        岳强既没有注意到元皓的眼神,也没有注意到陆鲲的语气。他大大咧咧地一挥手:“这点酒算老几?九牛一毛!哥,讲真,你不觉得小帆妈妈和你比较合适吗?你俩都擅长文学,平日共同语言就多,彼此也挺谈得来。我觉得她对你也挺上心的,每天晚上的宵夜,不是你来了之后才有的吗?还有你摔伤后,有一次从二楼卫生间下来,那时她和小帆刚进大门,她立刻跑过去,一边向你询问小帆语文学习的情况,一边陪着你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当时我就在现场,看得很清楚,她询问情况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不放心你一个人下楼梯。”

        元皓把目光转向了陆鲲。那件事情他知道,那天小帆上的是英语课。小帆进来十五分钟后,念蕾才姗姗来迟,而且是把陆鲲送到102之后,才走进108。

        陆鲲微微低着头,唇边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淡得连自己都没有察觉。“这就是她的用心之处。”他说,“她对每个人都用心,不止对我。就拿送宵夜来说,她知道我有吃宵夜的习惯,而元皓没有,所以她送来两份等量的宵夜,每份只够我饭量的一半,元皓自然会把他那一份给我。这样我既能吃饱,元皓也不用费力去做,对我和元皓都有好处。若没有足够的善良,不会想得这样全面。若没有足够的智慧,也不会做得这样妥帖。”

        岳强听得呆了:“我的天!这样的女人就是一颗钻石,让其他女人黯然失色!所以,哥,你更得紧抓不放了。你家老两口大概也没啥意见,这不比他们订的择偶标准——女的,活的——强百倍吗?只是老两口一心一意想抱孙子。而她比你大了整整八岁,今年都四十了,生孩子是有很大风险的。不过现在科技发达,想想办法,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啪!”元皓把酒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里面的“法国干红”几乎都洒了出来。他死死地盯着岳强,声音冷得能把人冻成冰棍:“如果娶个女人,就是让她冒险为你生孩子,这婚,还不如不结!”

        岳强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元皓发火,那目光,森冷尖锐得能把他戳成筛子。情急之下,他随便甩出一句话进行搪塞:“你瞧瞧你,我是给哥出主意,又没给你出,你急什么急?”

        “谁也不行!”元皓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为了所谓的‘香火’,就忍心让一个女人送掉性命?让一个孩子没了父亲之后又没了母亲?想想都恶心!”

        岳强顿时哑了火。他刚才一心一意为陆鲲打算,根本没想到这些。如今被元皓这样一怼,才觉得有些不对味儿。“可我们是陆鲲的朋友啊!”他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只是站在陆鲲的立场上,为他考虑嘛!”

        “只为自己考虑,那不是爱,是利用!”元皓丝毫不让,“爱就爱了,哪来那么多算计?算计来算计去,那点爱都算计没了,剩下的只有利益了。咋的?女人就该当工具啊?”

        “谁把女人当工具了?”岳强也火了,“顾元皓,我就不信,你谈恋爱就一点也不为自己考虑!”

        “我……”

        “闭嘴!”一旁的陆鲲大喝一声,“给我出主意,你们俩倒吵起来了!怎么?还让我一圈一拐去拉架啊!”

        元皓和岳强互相瞅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住了嘴。

        陆鲲轻轻叹了口气:“小强,你也不用瞎操心了,她是不会和我在一起的。她那样的女人,只能为爱情而结婚。而我,不是她爱着的人。”

        元皓和岳强同时震动地看着陆鲲,眼中的目光却截然不同。元皓的耳畔,不禁回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我是一个只为爱情而结婚的女子。”

        而陆鲲,居然也看出了这一点。

        岳强一时间有些发懵:“哥,你咋就这么肯定?我看她和你挺谈得来,她也挺欣赏你的。”

        陆鲲苦笑着摇了摇头:“谈得来、欣赏,那都不是爱。爱是骗不了人的,即使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我没有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过爱,从来没有。而我,也不会接受她。正如元皓说的那样,我的婚姻中不可能没有算计。我不能残忍到让她冒险为我生孩子的程度,也不能面对父母失望的眼神。因此,这婚,还不如不结”

        元皓听得有些呆了。他愣了片刻,突然拿起被他砸到桌子上的酒杯。酒杯质量很好,居然一点也没有损坏。元皓用它斟满了酒,朝着陆鲲伸过来:“哥,我敬你!”

        陆鲲也举起手里的酒盅。两人碰杯后,都一饮而尽。

        元皓放下酒杯,朝岳强一抱拳:“强哥,刚才太冲动,言语多有得罪,在此赔礼。我知道你一心为咱哥着想,但我依然不会改变自己所说的话!永远不变!”

        说完,他朝两人点了点头:“我有点喝多了,先休息了。你俩继续,桌子等我明天收拾就好。”

        说完,他一转身,走进了小卧室,并带上了门。

        岳强愣愣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看了好一会。然后,他又把目光转向了身边的陆鲲,后者已经闷声不响地喝了一整瓶“泸州老窖”。于是,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一双眼睛却越睁越大,里面充斥着难以置信的目光……(未完待续)

       

       

你可能感兴趣的:(原来你也在这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