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兰花的兰
1
再过几天就是我41岁生日了，40岁这一年我有了自己的儿子，不是在炫耀，也并不值得炫耀。
其实在此之前，我有两个女儿，大女儿今年16了，初中刚毕业；二女儿11了，上小学六年级。
当年生下老二，村里妇联主任带着一队人过来家里，要强行带老婆去结扎。
那天晚上，我爸听到了屋前的动静，知道他们来抓人了，拉了桌子抵住大门，抄起锄头在房子后面凿了洞，让我带着老婆出去躲一躲。我带着老婆躲到丈母娘家里，还是没有躲过。
那天爸妈被村里的干部围着批评教育，整个村里的人都惊动起来看热闹。不时的在一旁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我家没有生儿子的命，什么我家祖坟修的不好……
爸妈忍着没理会，几天后电话叫我们回了家。这一回去，一帮妇女随妇联主任那帮人又来了。
这回我爸妈没有拦着，我想大概是躲不过了吧。老婆眼巴巴的看着我，不停地哭，我却无能为力。
老婆是被人拉着出去的，一边擦眼泪一边被推上车，看着这帮人，我气不打一处来。拿起凳子就往他们身上砸过去。
村里的妇女们见状，赶紧跑开，边跑边说，哪个生了二胎的女人不结扎的，想开点吧。直到我愤怒的瞪了他们几眼，她们才闭嘴陆续离开。
我妈坐在门口哭了一阵，人都走后，我爸走过去跟她说：“好了，人都走了，不用再哭了。”
看得我莫名其妙，难不成爸妈是做给人看的，根本不是心疼自家儿媳受这苦？
我二话没说，牵着老大，抱起老二回到我上班时租住的房子里，决定跟爸妈断绝来往。
2
一路上，我一直回想，自从二女儿出生，爸妈就整天哀声叹气，我知道没能生个儿子，他们很失望。
说来我是我家往上三代的唯一一个儿子，我的外祖母，曾外祖母都只生养了女儿，那个愚昧无知的年代，受尽旁人的欺辱。两代人都是低头哈腰，夹着尾巴做人。
我的出生，真是让我整个家族重新抬起来头，所以从小到大我也是家里的宝贝，被宠上了天。
要说我父母也不是重男轻女的人，我后面还有两个妹妹，从小到大，爸妈一样的疼爱着她们，而从来没有像其他家庭那样，只把儿子宠成少爷，把女儿当成家里的奴仆。
可我就不太明白，他们为何偏就这么对待我的女儿和老婆。
我后悔当初没有带老婆躲远一些，从此不回来了，生了儿子也不认他们这样的爷爷奶奶。
3
我叫来了丈母娘帮忙看孩子，自己回家接老婆，顺便收拾东西。
再回到家时，老婆刚被人抬回来。我看到我妈在门口坐着，又在流眼泪了，只是这会儿没有哭喊，心想装的真够像的。
村里的那群妇女闻声又一窝蜂地来了，我都还没进屋看老婆，她们倒好，直接进房间掀开我老婆脸上的被子，一个劲儿的看。
房间光线比较暗，她们越凑越近，我老婆咳了一声转过脸去，她们这才慢慢散开来。
有些人出来去我妈那里，劝我妈两句，让她看开些，有些人直接走了。人群里不知是谁冒了一句“看她脸上还是那么红润，是不是真的结扎啊”。
我又抄起凳子准备去砸那群人，却被爸妈惊慌失措的拦下。那群妇女被吓到了，赶紧往家里跑去。
我甩开爸妈的手准备回房间抱老婆走，却被老婆拉住。她突然坐了起来，这下我吓坏了。我以前听说了，结扎很伤身体的，要多休息。
老婆笑笑让我把房间门关上，对我说，她被抬到计生办，没有做结扎手术。
我这才知道，爸妈早前就找了熟人，让另外的一位自愿结扎的妇女代替我老婆，当然我们给她一些感谢补贴。
所以从妇联主任第一次过来，一直到爸妈拦着我不让我打人，都是做给村里的那些人看到，堵住他们的嘴。
不过我也知道，我们做的是不合法的事情。但是我也觉得这法也不太合理，为了阻止继续生育，就伤害女人的身体。
我准备跟爸妈道歉，还没开口，爸妈就跟我说，让我带老婆走，以后好好工作，自己在外面安个家。还嘱咐我以后有条件了，可以再生个儿子，生完了再回来。
我心想着，说到底还是为他们自己的老腐朽思想，又是一肚子恼火，决定打死不再生。
他们帮我打点了东西，我跟我爸拿门板抬着老婆上了我爸给我安排的车，送我们回来我的出租屋。
4
一晃8年过去了，我的事业小有成就，在外面买了房子，两个女儿也慢慢懂事，真是我的贴心小棉袄。
每天下班回家，听到她们姐俩银铃般的笑声，有时她们跑过来，一个给我捶背，一个帮我捶腿；有时她们钻进我怀里，一边一个专心致志地听我讲故事，工作一天的疲惫感一扫而光。
16年端午节，我回了趟老家。到家喊了一圈，没人应我，我开始有点郁闷，突然一个不好的想法让我慌了神。
我赶紧跑去隔壁邻居家寻人，邻居伯伯见状说可能是去菜地弄点菜去了，他还告诉我，我爸妈这两年老了很多。村里有些妇女，闲来无聊就议论人，今天这个明天那个，扯着扯着就议论到我们家。说着什么养儿无用，什么结假扎也生不出儿子，什么难听的都有。
有时爸妈听到了，就当没有听到，老两口自己过着自己的生活，偶尔拌拌嘴，但总也互相包容扶持，一起白了头。
我往菜地走去，老远看到他们的背影，背脊弯了，头发花白，动作轻慢，俨然一副老人模样，我心头一阵酸。这些年也回来过几次，没有发现他们老去的这样快。
突然觉得当年的自己跟父母赌气是多么混蛋，他们是花了多少力气，把我们赶到外面去生活，自己留在家里承受舆论压力。
当年那些人也都没有想到，几年时间，二孩放开了，国家开始鼓励生育，不久的将来还会开放三孩。但是我不想再等了，我怕等不起。
回到新家，我跟老婆商量，备孕的事情，老婆听了原委立马同意了。
5
孩子是16年底怀上的，四五个月大的时候，想办法验了性别，是个男孩儿，我俩心里一阵激动。
怀孕的事情我一直看着没有告诉家里，毕竟三胎还没开放，还是有些担心村里那些人，哪天又带人来，逼我们打掉孩子，这事儿她们干得出来。
直到孩子出生，我才回家告诉了爸妈。那时我妈病了，因为精神压力大，一直吃不下饭。人没有力气，在床上一躺就是半个月。我爸差点都觉得她快去了，自己也觉得没有什么盼头，成天无精打采的过着，随时准备跟我妈一起去。
当我告诉他们生了儿子的消息，我爸一脚从凳子上站起来，盯着我看，我妈难以置信到糊涂了，娃都生了还一个劲儿的问我，有没有去照一下，是男孩还是女孩。
儿子的满月酒延后到过年的时候办的，我们抱着白白胖胖的儿子回家，爸妈爱不释手，真是高兴坏了。
他俩全身来了劲儿，一个人抱着孩子，一个人跑前跑后的照顾客人。那群妇女过来道喜，嘴里还提着当年结扎的事情，被我妈呼哧一下怼了回去。我看爸妈近一个月以来，又神采奕奕了，幸福地亲吻了老婆的额头。
这年老婆38岁，不辞辛劳，为我生了儿子。我想我唯有一生不离不弃，方能对得起这份付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