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子里的世界

    一个并不高雅,也不活泼的男人,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兜里还有点小钱儿…你懂的,网吧就像他第二个家。

    这是古城的某个小网吧,环境恶劣,夏暖冬凉。但这并不影响他的生意:一个小网吧,有一个差不多的网速,一个实惠的价格,已经足够了。

    作为一个有职业道德的常客,我认识了网吧的网管——一个光头大哥。说是大哥,其实已经有大叔的年纪了。秃头、大耳、小眼、高鼻、尖下吧。映像最深的是他的笑容,他的嘴角天生有种弧度,像是在笑,还是轻蔑的、玩世不恭的笑。真笑起来的时候有一圈圈皱纹随着嘴角荡漾开来,我呆了呆,接过他找的零钱,转身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一个人——冠希哥……

    八月,很热的天气,落日的余晖挤进古城狭窄的街道,人们捂着鼻子躲避横冲直撞的货车,而我穿过尘土飞扬的马路,钻进乌烟瘴气的网吧。两台大风扇来回不停地吹着,可还是无法吹干人们额头上的汗珠,跳劲舞的、聊天的、打CF的……每个人都有自己专注的事情,我也一样。在光头大哥旁边坐下,开机、上Q、上游戏。游戏登陆的空挡,我撇了一眼旁边的光头大哥,他正跟一个女的视频聊天,听口气挺暧昧,忘记说了,光头大哥:未婚!不过我无暇理会这些——游戏已经上去了。打怪、PK,用各种方式把各种怪物杀死,或者被他们杀死……四个小时后,我轻呼一口气,跟光头道别,离开网吧。

    四个小时是我每天的定量,只多不少,一般是晚上七点到十一点。独自走在古城的土路上,我知道我现在一定很狼狈,长时间盯着屏幕变得无神的双眼,被耳机压出一条凹线的头发,带着丝丝凉意的后背……杂货店门口的喜羊羊阴险地笑着,似乎是在嘲笑我。我加快脚步,穿过黄色路灯照耀下孤独的拐角,蹑手蹑脚地摸进宿舍,脱衣,睡觉。并不是所有时候都能睡着,我知道,你也知道:吃饭、上班、上网、睡觉的生活没有出息,没有前途。但什么样的生活有前途?我不知道。

    温和的阳光,对面房顶上的老猫悄悄接近无所事事的麻雀,我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转身从屋里拿出会员卡,麻雀已经飞走了,老猫也并不懊恼——或许他并不饿,只是本能的想要抓住那个会飞的东西,然后—撕碎他。就像我无意识的去网吧,上Q,却不跟任何人说话。今天整个网吧都充斥着一股香水味,吧台新来了一个收银,三十多岁,我不知道她是把香水喷在了墙上还是她的身上。光头不在,他已经很多天不在了。这很正常,生活中总会有些人突然出现,突然消失。突然出现的还有一个男孩,我们叫他歌神。他得过小儿麻痹,脑子不是特别灵光,每次来都开着视频大声唱歌,整个网吧都在背地里甚至明目张胆的笑话他,可我却不想诋毁他,他同样有自己专注的事情——他是周杰伦的歌迷。我不知道他忘情高唱的是周杰伦的什么歌,那时候我还不太喜欢听歌。歌神唱唱停停,有时候还会突然站起来,在过道里摆出各种周杰伦跳舞的动作,然后并不结账,离开网吧。之后网吧里响起一片笑声,我突然就想起了孔乙己……

一成不变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慢,只有当那些日子成为回忆时你才能发现时间真正的速度。应为映像中你似乎什么都没做,仿佛只过了一天,但这样的日子并没与持续多久,我的生活终于迎来了一点点小高潮。      

我不记得那是什么季节了,只记得我们好像还没有迫切的讨论过年回不回家,所以应该是晚秋吧。那时候认识了晓宇、啊申、小俊还有徐楠。总算为荒凉的回忆增添了一点色彩。

    光头也回来了,带着一个女人。我不知道女人每天几点来网吧上网,反正我们去的时候他大概都在,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坐在吧台旁边的电脑前玩游戏或者聊天,光头就在他旁边看着,偶尔给女人拿张点卡,开个钻什么的。有时光头在修机子,女人突然尖叫一声:“快过来,快过来!”光头就过来看一眼,然后吼一声:“小宇,给你姐姐看看去,教教她怎么玩。” 光头从来不叫我,我猜他大概能看出来我不喜欢那个女人,确实不喜欢,应为这个女人出现之后光头就变了,他总是对着女人掐媚地笑,小心翼翼的靠近女人,就像公狗去闻母狗的屁股……

    小俊走了,临近新年的时候,我想他大概不会回来了吧。我没有去送他,他在电话那头用大砍省特有的口音说:老妹,我会回来的。

    我跟小宇没有回家,买了一大堆吃的和一瓶汾阳王,举杯说新年快乐,然后干了它。楼下的老婆子终于做好了晚饭,特别丰盛,人们一拥而上,似乎有一点新年的气氛……

    小宇也要走了,开春的时候,说在哪也比在这强啊。上蹿下跳地收拾行李,我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我没有去送他,没有什么送别的话,中午下班回来收到一条短信:本来要给你买点好吃的,但是早上没有开门,我就在你枕头底下压了二十块钱,你自己买去吧。

    小申也走了,我没有送他,跟他说:走吧,在哪里也比当网管强啊。

    晚六点,我一个人来到网吧,听别人说光头要结婚了。光头没有对我说,我自然也没有问。过了一会徐楠来了,上游戏跟徐楠PK,打不过他,我突然就觉得这个游戏很没意思。我关掉电脑说:十点了,我得回去睡觉了。他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对他对象说:要不你先回去呗,让七段送送你。于是我和他对象一起出了网吧。在路上,仿佛是为了解释为什么让我送她,她说起了前几天晚上的事:有个人一直在跟着他,从网吧跟到家门口,把她吓坏了。其实古城的夜景本就挺可怕,路旁满天飞舞的树枝,很久没人住的房子,春天里发情的野猫——那个傻逼兮兮的喜羊羊……我突然说:不会是歌神吧。她好像笑了笑:不是歌神,其实歌神人挺好的,他就住在我们家隔壁,经常帮奶奶倒水生火,跟小女孩们一块玩,还送过我一张电影票……我没有再说什么,她也到家了。独自穿过黄色的拐角,  原来歌神是这样一个人,我笑笑,有点为刚才的想法感到羞愧。宿舍里传来搓麻将的声音,我推开门,任由冷风吹进烟雾缭绕的宿舍,他们紧了紧外衣,没有说什么。也许他们从骨子里看不起一个下了班就泡网吧的小子,正如我一边脱鞋一边说:我要睡觉了,你们准备玩到几点?

    古城的生活回归平淡,听说光头离婚了,我不知道,大半年前他就再没有出现过。小俊来过一次,那时我不在,没能看到他。小申进了一家婚庆公司。小宇到处奔波。徐楠回了老家。

    大家曲终人散,各奔东西。新年又要来了,我也该走了吧。我提着行李,最后望了一眼身后的古城,仿佛是为了确定这里已经没有我留恋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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