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行人

几度风雨几度秋,秋雨终于在昨晚落下帷幕。一大早,秋日的艳阳闯进袭夕的出租屋,这是她在广州旅居的第四十四天,今天天气真好,她的心也跟着明朗起来。

就在两年前,袭夕还是某知名上市公司的部门经理。

从步入职场到部门经理,她只用了短短三年的时间。这足以让身边的男同胞眼红,要知道正常一个普通人至少要拼搏个五年,才有机会成为部门经理,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女生。

但这种朝九晚五的生活让她对人生越发充满迷茫,她感觉自己的人生像是偏了轨的列车,正在开往与她心中相违的远方。真的要继续过这样的生活吗?她一次又一次在许多个夜深人静的时刻自问。

最后,她选择辞职,去过另一种更加符合她的生活方式——只工作不上班。

她选择旅居生活,去不同的城市生活一段时间,同时每天的主要工作大概是阅读与写作。她无比享受这样的生活,尽管收入比以前骤减了许多。

在这个充满内卷的时代,只有在阅读和写作中,她才能感到生命的弹性和绽放,而旅居在她看来也是一种脱离书籍以外的精神阅读。

煎好的黑麦面包片和一杯速溶的黑咖啡被端放在书桌前,袭夕一边漫不经心地进餐,一边打开社交软件。

屏幕弹开江昊一的对话框,那是前一天晚上袭夕问对方所在的城市,对话框的未读信息显示:苏州常熟。

不知道为何,袭夕看到苏州便不由想起苏子瞻,想起江南水乡。昊一说广州是大城市,袭夕说苏州养人。她想是时候动身去下一个城市,趁现在阳光明媚。

袭夕一手拉着一个24寸的磨砂黑行李箱,身背着亮绿色的双肩背包和一把尤克里里。

行李箱里头有几套衣物、一张折叠式的瑜伽垫以及一套迷你茶具,其余的地方是各类杂书。余秀华的诗集、波伏娃的第二性、史铁生的原罪宿命、万历十五年、潜规则、生死场等。

背包里有两件小众乐器,六孔的陶笛和空灵鼓,以及一些干粮。

从广州飞往上海再转动车到常熟站,大半天的时间在路上。

一路上,袭夕脑海不断浮现他们过往的点点滴滴。

袭夕跟昊一相识了七年。

他们在大一的一场联谊会上认识。那会袭夕还没谈过恋爱,昊一是大学里第一个让她心动的男生。

一群年轻的少男少女围坐在夜晚的操场上,三月的春季时常夹杂着绵绵细雨,草地还没完全干透,但这并不妨碍一群荷尔蒙释散的活力少年。袭夕对昊一第一个有声的片段是听他弹唱民谣《南山南》,那时的《南山南》还没有火。袭夕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瞬间被它的音色、音律和歌词深深吸引住了。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

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

我要忘了你的眼睛

穷极一生做不完一场梦

袭夕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的歌声哼了起来,它是那么美,却又透露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和凄凉。

我们玩起了游戏,昊一班输了。昊一被推出来作为代表接受惩罚,惩罚是选我们班的一个女生一起喝交杯酒。昊一被我们班的女生团哄,女生们开始有点躁动不安起来,大家很好奇他最终会选谁。

他大概是女生心中的不错人选,虽谈不上校草男神级别,但也是一个放在人群中会让你想多看一眼的人。

白皙的肌肤,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浓长的眉毛和轮廓清晰的侧面线条。看上去有一米七五的身高,一副恰到好处的身材,几乎没有赘肉。袭夕还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长而笔直加上本就白皙的肤色,这是一双连女人都要自叹不如的手。

就在袭夕脑袋高速运转打量他全身的时候,一个人影越来越近,直到他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她面前。袭夕至今仍不明白当初为何会选了她。

从那以后,他们开始频繁联系。他们一起做过很多疯狂有趣的事。一起在凌晨两点的校园后院练习演讲、一起做酒店兼职晚上差点错过门禁时间、一起在教学楼天台排练吉他弹唱……

袭夕印象中最疯狂的事是他们一起从广州骑车到潮州,全程500公里,他们整整骑了整整两天才抵达。那个寒假昊一在袭夕的家住下,直到春节过完。

不管在大学期间还是在袭夕家,他们自始至终没有捅破那一层爱情的面纱。在袭夕看来,友情可能比爱情来得长久。昊一看出袭夕的想法,他也从没有把他们的关系往爱情的方向带。

毕业后,昊一出国留学继续深造。两人的联系也越来越少了,到最后彻底断了联系。

最近一次联系,是昊一结婚的消息。昊一邀请袭夕参加他的婚礼,婚期定在下个月。

终于下了常熟站,袭夕快速挑了一家附近的酒店。此刻她只想安定下来,好好泡个热水澡。

第二天,他们约在尚湖碰面。

昊一跟四年前好像有点不一样又好像没有变化。皮肤没有以前白皙了,脸上的笑容更多,人也更健谈。袭夕感觉得到他现在过得很幸福。

在尚湖的竹筏上,风轻轻吹打着两岸的竹林,满眼过去是一边无止境的绿,犹如久违静谧的世外桃源。

傍晚昊一带袭夕去汽渡码头看日落,阳光打在水波上,在风的鼓动下显得波光粼粼,看日落的人满眼的金黄色,袭夕能看到昊一眼中的小太阳。秋的夕阳更迷人,好似在倾泻岁月的蹉跎。他们一个在规划着接下来的旅程安排,一个在筹划着即将到来的婚礼。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对袭夕来说,昊一是她生命的过客。而对人生岁月来说,他们都是时间的过客,你我皆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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