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

中秋月,寒轻夜渐深。

中秋晚会是央视尚可一看的节目,每次都力图以月为媒,唤起观者对传统文化的热情,十数年做下来,殊为不易。若论古韵意境,还是经典的粤语歌更胜一筹,可惜多年下来,差不多都唱遍,当下粤语歌坛后继无力,推不出多少能够打动人心的好歌。反倒是一些唱了几年的不新不旧的歌,此情此景下,让我颇为触动,比如去年莫文蔚唱的这世界那么多人,今年彝族歌手海来阿木和金辰合唱的那个别知己。

“我们生起火堆,唱起歌儿,跳起舞来”,疫情之前的几年里,每年暮春之时,我会和一些同事或者朋友走进对岸的沙漠,一天徒步后,在避风的沙丘之后扎营露宿,总是要燃起篝火,架起烤炉,竖起麦克,无车马喧嚣,无手机干扰,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声唱歌,大伙乱舞。酒酣耳热之际,免不了要“趁着酒意诉说这一生的悲与喜”。夜半酒醒,我总是喜欢一个人爬到沙丘顶上,在深邃的苍穹之下,无垠的沙海之中,看明亮的星星一眨一眨泛着清辉,念天地之悠悠,羡长江之永恒,哀吾生之须臾,感悟为人之弱小、为己之卑微。

那是那几年超负荷工作中可能唯一的解压途径,那几年我经历了人生的至暗时刻,一年的时间家族失去了六口人,都是至亲。父亲的离世让我至今无法走出,怕经过他曾经住过的地方,不愿到他常去走路的公园,总想逃避他忌日的到来,不想和人哪怕是兄弟姐妹谈及他的过往,但总会在某个精神恍惚的时候觉得他就在离你不远处,笑吟吟地看着你,总有些深夜他会在梦中和你走路、劳动或者交流,惊醒之后只有一枕泪痕和无尽的长夜。那也是我工作环境日趋恶化的几年,与某大领导交恶,使我能够得到的支持日益减少,那些急于表明立场的人更是频出难题,原本不多的职场朋友也有一些有意与你疏远,好多正常的工作也难以推进,脏水不断泼来,猜忌和指责日重。就像在沙漠中没有后援的孤军深入,孤木难撑,孤掌难鸣。和这歌中唱的一样,“昨天已经过去,所有的伤心和烦恼已离去,你要相信明天的天空会更蔚蓝”,那时我总是寄希望于明天,相信如同在沙丘上看着夕阳缓缓沉去,就会看到朝阳徐徐升起。

原以为,沙漠徒步可以年复一年,然而疫情连续三年中断了这个寻常的活动,明年能否组织依然是未知数。对那些荒唐的管控,和以邻为壑的做法已经麻木。疫情和其他的因素正在深刻改变这个世界,在我等麻木和适应中将呈现惊心动魄的结果,更多时候可能是一个时代的过去,当初我们习以为常的,可能就如茨威格的昨日世界。

这三年来,我的环境依然每况愈下,而我绝不会怪罪于时代。总体而言,我是时代的受益者,在富于启蒙色彩朝气蓬勃的八十年代接受了基本教育,在思想大激荡的九十年代参加了工作,在世纪初的黄金发展十年中得到成长,在风云变幻的近十年里经历锻炼。我的问题在自己,曾经手握一把好牌,打得稀烂就不能迁怒于人。没有眼力看到貌似寻常事物的珍贵,是个人能力和修为的不足。如果说一些失去缘起岗位和职责,为坚守而付出的代价倒也可接受。

只是对实现理想不能靠理想主义明白的晚了些,人在青年这么看可以理解甚至鼓励,人到中年再作如是观就过于迂腐。这个世界的底色是苦难,众生皆苦,众生实苦。宗教以明天或来世解脱众生之苦,是愚人或者慈悲。时代变迁的潮起潮落中,我们无论是一粒砂,或一叶浮萍,抑或一艘巨轮上的配件,有时只能随波浮沉。但不甘沉沦,与残酷的命运死磕到底,是我们贵为万物之灵长的底色和世代相传的强大基因。不囿于过往,不回避现实,不以当下对待未来,珍惜到来的每一天,在兜兜转转和起起伏伏中也许会从容许多。这些年来,我对那些被人说成自残自伤者、自暴自弃者有了深深的理解和同情,尽管人们可以种种堂而皇之的理由批评这些被苦难压跨的人,但我们终需明白,从苦难的桎梏中摆脱,靠的是自度,即使是受人指点顿悟的人,本质上觉悟还是来自个人的慧根。而自度要靠自己在苦难时坚持,在未雨绸缪时冷静,在利益调整时割舍,在转折到来时决断。

九州之内,四海之外,有壮美的河山,有精美的艺术,有丰富的体验,有未曾有缘结识的奇人异事。走出去,拥抱新的环境是我的自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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