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坐在某个海边城市的酒店里,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前一刻还在觥筹交错中,摆出一副三十几岁女人,久经人事的模样,下一刻,听着雨声,有一点微醺,脑海里浮现的,总是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
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们算运气很好的一届,老师莫名给联系了一个无锡的独资日企,全班送过去实习。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去那么远的地方,一个班30几个同学,唱着歌打着牌,怀着无数对于走上职场的美好憧憬,从群山连绵的老家,去到一望无际的江南平原。我至今还记得,火车黎明破晓时进入了江苏境内,我们在卧铺上睡眼惺忪的看着外面平坦的田地,甚至觉得人家的茅草屋都更加别致一些,那种傻傻的兴奋,在往后的人生里都很少再出现。
公司在无锡著名的工业新区里,连绵几公里或者十几公里,反正都是工厂。修的整齐旷阔的马路,穿梭的除了轿车大部分都是各个厂区的员工大巴。如果你打算走路去任何一个地方,估计路边的小树是无法给你提供任何的清凉。现在想起来,那是何等寂寞和残酷的地方,可是在当时,就好像最好的世界。
我们作为实习生,当时自然是不可能去租房,住的是公司统一安排的员工楼。应该说,是整个工业园区员工楼,一大片农民自建房,但是不得不说,建的还挺好的,七,八层的大建筑,一层大约得有四、五十间房间,有些一整层是东芝员工,有些一整层是索尼员工,也有一些是已经被打散出租的,有可能你上铺住的是佳能的,对铺住的是夏普的。很不幸,我们这个30人的小团队,在这里看起来是异常渺小,不足以让我们都住在一起,只能和各种不同厂区不同地域的人混搭。
我已经记不清当时,和我的同房是什么样的人,只记得那时候每天三班倒,几乎和房间里的人说不上两句话。每天睡眼惺忪的起床,又睡眼惺忪的回来。以为会在日企里作为一名精致的翻译,最后不过是生产线上一个懂日语的女工。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大约过了三个月,身边的同学有在洗手间半夜被男生偷袭吓的辞职回老家的,也有在临时洗澡棚里被男生偷看最后愤然离开的,也有在生产线上因为化学物质过敏流鼻血不止被父母带走的,三个月后,我们坚强留下来的也就十个女生左右。
还好,一切的磨难总是有所收获的,慢慢我们这十个女生开始升入了办公室,有些做着人事行政的助理,有些在生产办公室做助理翻译,开始我们能在白天的时候,在厂区食堂里见面,见面时除了分享家乡寄过来的各种榨菜、辣椒之外,讨论更多的,就是何时我们应该出去租一套房子?
几个在学校里也谈不上熟悉的同学,在这一刻,真的比青马竹马的玩伴还重要。每当有同学休假,当天就会负责去无锡各种地方找住处。最终我们落地在了一个叫梅村的小小村镇。因为太偏僻,每天早上工厂的员工大巴6点钟就已经在村口等着。
可当时的梅村,终于让我们找到了一丝江南的感觉,还有一丝家的味道。
我们租住的小区算梅村镇比较中心的小区,环境已经算得上天上人间了。门外一条短短的商业街,各种小吃和商店,还有露天5块钱一首的ktv。我们十个人,租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主卧室是两张床拼在一起的通铺,一间次卧有一张大床,还有一间次卧室两张小小的钢丝床。就这样,我们开始了同居生活。
固定上白天行政班的四个同学,占据了两件次卧。其他六个还需要白、晚班交替的同学,就占据了主卧的床铺,这一批的同学起床去上班,另外的同学下班回来睡上同样的位置,即是住在一起也很难见上面,但是似乎躺到那个还未冷透的被窝中,闻到那熟悉的味道,就感觉有谁在支撑着自己。这段时光,算是实习的日子中,最为幸福又平淡的日子。
那一年的春节,湖南冰灾,无锡的冬天下起了雪,几十年也难得一见。本地的同事们都又惊又喜,可是这份寒冷。却让人格外的想家,我们讨论着,怎么过春节,有人提议去肯德基,因为那里24小时不打烊,而且有空调,也有人哭了,说想回家。当大人们带着家乡的辣椒,鸭脖,卤货,出现在我们面前,那种温暖是我始终无法描述的。家里里没有电视,那是我第一次没有看着春节晚会跨年,但是依然是这辈子过的最值得怀念的春节。
几乎快十年过去了,我甚至都记不起其他九个人的名字了,青葱岁月,无锡一别后,大家都会到了老家,过起了所谓并不繁华,但是安定的生活。一半的人再无联络,夜里想起来也无法伤感,还有一些人,即使再同一个小群里,一年半载也再难述说衷肠。
毕业十年了,我还记得在那个小小的房间,他们说,你这种人啊,最终只能去流浪,可是我也被生活磨平的不知所措。常常有人说,我还不够成熟,可我知道,我曾经因为好友不陪我去上厕所,我就能生三天闷气,被喜欢的男生拒绝,我就会假装神经失常,跑到猴子石大桥自怨自艾。我知道,你们都晓得,我并不是真正的生气,你们都晓得,我并不会真的要寻短见,可是你们总是陪着我疯,陪着我闹,陪着我演这出戏。你们让我知道,我的人生如此珍贵。
下一个十年,我想成为更好的自己,一如梦境中,年轻时候,那个勇敢、坚毅、简单的自己,不负如来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