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声音

远去的声音

文/未完成后花园

告诉那个年轻人,不要哭的太大声,你的妈妈还在家里等。

                                            ——题记

我以为我有一条走不完的路,可事实是下个红绿灯把我的路截成两段。我认为还会有一场做不完的梦,可事实上一张彩超就可以了结。回家,回家,告诉年轻人吧。

倒数60秒“59,58,……0。”一分钟过后,电子数字变化六十次,红绿灯闪上下交替,绿屏不再出现。醒目的警告红色,居身方格。那么我呢……透过灵魂里的寒。

似是大笑过后的缺氧眩晕,似是突如其来的交心恐惧。刚结束的通话仍闪着通讯录的界面,忧伤未被褪去,又席卷来命运的戏弄。

在发生接下来所有的前六小时,顾旦从蓬荜生辉的人生高潮急转直下,跌入十二月结冰的纳木错湖。

他的上司是一个肚腩大脾气却不小的中年男子。他喜欢蹬着一双被擦的噌亮的布洛克皮鞋,梳着个上了几十层发胶油到发光的中分,显眼的浑圆大肚腩被可怜的布料绷住,衬衫上的那颗纽扣呼之欲出。就在几分钟前,他习惯性的捻着恰烟的食指指着顾旦。

“你,来我办公室一下。”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用他脸上被肉堆起来的油嘴说出来,整个脸盘都要颤一下。

“在我的精挑细选下,我看你最适合担任华东地区业务的总理。”肥肠男细眯着眼说着,说完还不明原由的笑了下。不笑倒好,他一笑,整个眼窝边的脂肪都挤在一块,好不扭曲。

“逢年过节的上千礼品真是没白送,终于是我了。”顾旦自是不会把心声写在脸上,反倒是赶紧挤出喜笑的眉眼上前奉承。

十年,我在这个肥油猪老肠面前装了十年孙子,终于……想到这,顾旦也少来由的收起脸上的阿谀马屁,喜的黄牙都关不住嘴。

一边的同事呢,“你瞧顾旦那张小人嘴脸,后槽牙都要被他滋出来了。”

“可不,你看人家马总前马总后的,逢年过节投下去多少钱啊,我看他这回起码砸下去这个数。”说着比了个手势。

顾旦早不在乎这些了,听了这些酸不拉几的对话也不理会。他现在最在意的,是下班后赶上最早的地铁,去当地最高端的蛋糕店取走自己刚预订的庆祝蛋糕。然后,顺路再去医院取走自己的体检报告。最后,满心欢喜的将这一切的好事在宴席上对着亲朋好友一番嘚瑟。

“我顾旦的好日子已经到了!”他是这么想的,可偏不遂他的愿。

“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要来,你这个肿瘤已经长的太大了,报告显示是恶性的可能性很大,还在肝血管最密集的地方。恐怕……”

后来医生讲了什么,我都没听得进去。我只认“肿瘤”,“恶性”,“恐怕”这些字眼。都不用再说了,为什么是我啊,为什么啊,凭什么啊!肥肠猪油的马总没得,每天不碎嘴子就难受的他没得,残酷到连三岁幼童都下手的杀人犯没得,凭什么是我啊!

我身体僵得跟冰库里的死鱼一样,挪着已经能预知到即将发烂发臭的双脚,就这样丧尸一样的出了大门。医生冰冷的语气现在在我耳边还散不掉。满心准备的蛋糕还落在大厅里,打扫卫生的大妈见我魂不守舍,怕是已知道了什么。整天在这座被消毒水笼盖住死亡气息的医院工作,对于我这样的人早已见怪不怪了。她还是提着这个象征我“美好未来”的蛋糕赶上我,拽住我的手交到我的手上。

“年轻人,回家吧,你的家人还在等你呢。”

家,我还回得去吗。告诉他们我得了癌这个“喜讯”,告诉他们我快死了,还是告诉他们我有多害怕。

几天前有个懂手相的朋友,盘弄着我的手就说:“兄弟,我看你这运势,怕是要翻身啊,有冲天之势啊。”说的很对,我是有翻身,可是这一巴掌直接也把我送上天。回家,回哪去……

我不信命,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我信我的努力,可是现在我不信了。

我开始算治疗的费用。治病要钱,吃药要钱,一般的药没效果,为了续那就几天可怜的命要多化几次疗,一次化疗就是一万块……巨大的费用止住了我的步伐,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见我停下来也都只是张望了一下,向前走了。

他们可能会在心里暗骂:“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在路口停,挡了多少人的路,真是欠骂!”脾气暴躁的直接脱口骂爹损娘。

我又做错了什么,要受所有人的白眼,唾沫。

我过马路,就让车撞死我吧。撞死了人,不管怎么样是司机也好,保险公司也好都要赔点钱的。父母也老了,给他们一部分当养老送终的钱吧,毕竟我要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有的给老婆孩子,老婆没有工作,我在还有我,我不在了,这点钱……悦儿才四岁啊,才刚上幼儿园,她第一次叫我爸爸仿佛就在刚才,怎么办啊!

想到这,悸动的心跳才能证明我活着,其余的我只剩下痛楚麻木。有问题的肝脏在这一刻也好似万千蚂蚁在撕咬,扯下一块块息肉组织。

“59,58,……0”通行的绿灯刹那间变红,刺的钻肝。

僵直的身体挪出那一步,打着晃瞎眼的双闪直深深的射进我的瞳孔,一辆灰色的轿车以时速100码的速度向我驶来。这个车的身影不需要多久,已经完全占据了我的全部视线。

这万分之一的时刻应该停留,我的脑子也止不住的开始疯想。

“你就是华东区的总理!”“恭喜恭喜。”

“只会抱大腿的孙子。”“舔肥油的猪脚香吗?”

“你这个是恶性的。”“怎么现在才来啊?”

“老公,回家了啊,要开心哦!”“儿子,累了吧?”

“爸爸!”……

一系列的话语疯狂倾倒出来,膝盖骨连带着下肘尽数向前跨出了安全线。

我还在止不住的联想。

“马路边那个打着电话肆意大笑的那个年轻人,”

不要笑的太大声,你的妈妈还在等。

“喂?”耳边好像我听到了我妈妈的声音,声线一如既往地柔细。

“那个车撞过来,我会不会在天空中飞,像鸟一样?”

“肝已经很疼了,被撞上会不会是十万倍痛楚?”

车的影子被绝望和痛楚深深拉长,却忘记了它本身的恐惧,死神的钟声哪怕紧闭双眼,也会像碎片扎入每一道心口。

在最后一刻,求生欲被唤醒:“不!”

“0”秒针落在那。在我的远处似乎真的接通了电话“喂?”,只是这个声音已远去,而我不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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