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大阅兵既是中国综合国力的展现,也是一场审美的盛宴。国庆阅兵方队,被人们称为“宇宙最帅男团”,中国仪仗兵又一次让世界感到震撼和惊叹。网络上的赞语也是满屏荷尔蒙,惊叹连连。
有人赞美:英武阳刚的兵哥哥实在太帅了,气质碾压“小鲜肉”明星!
有人调侃:前面走来的是未婚夫方队,兵哥哥们提高了择偶的标准。
也有的直接说:这才是真正的男性美,让那些“娘炮”走开吧!
看到这些议论,不禁让人联想到中国传统文化对男性的审美观。
中国传统文化对男性的审美观历来偏“文”,不偏“武”;偏阴柔,不太偏阳刚。这和西方文化的审美观有些不同。比如希腊文化,把男子的阳刚之美视为最高标准,像身材魁梧、肌肉发达、骨骼粗壮、胡须茂盛等,如古希腊雕刻表现的男子运动员即是这种形象。
中国传统文化更欣赏那种文质彬彬、温柔敦厚类型的审美形象,如君子、文士、书生即是这种类型的人物。关于书生类型的审美形象,中国古代戏曲中的小生最有代表性,像《牡丹亭》中的柳梦梅、《西厢记》中的张君瑞、《梁山伯与祝英台》中的梁山伯、《白蛇传》中的许仙等等。
一个国家或民族的审美观并非凭空产生,而是源自特定的社会生活或历史文化传统;换句话说,美的人物源自社会和文化。
比如中国传统男性审美观就跟社会生活息息相关。中国古代社会是封建社会,根据孟子讲的社会分工,整个社会分为两大阶层:一是治人者,二是治于人者。治人者是上流社会的人物,如公、卿、大夫、士,下层社会的人物包括农民、工匠、商人。上层社会的人物一般不从事田野劳动,所以往往皮肤白皙,举止优雅,讲究礼仪,即儒家所谓的文质彬彬、温柔敦厚。
古代封建社会的普通劳动者因大多从事户外劳作,所以往往皮肤不那么白皙,甚至粗糙黝黑;普通劳动者的行为举止也不像一般的文士或书生那样雅致,如此以来便逐渐形成了以“白”为美、以“雅”为美的审美传统。
再者,中国古代文化一向重视人文教育,不像古希腊那样重视体育训练和体育竞技;封建科举制更是让清俊儒雅的白面书生成为年轻女子仰慕的对象。
比如古代戏曲中塑造的书生形象,往往单薄瘦弱、文雅谦和,所以温润儒雅、玉面长身的谦谦君子便成为古代男子的审美标准,古语中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就是对这种审美观的最佳诠释。
中国古代戏曲经常出现这种场景:富家小姐与穷书生在后花园私定终身,那些书生往往是富有才华的文弱书生:既要有才华,又要有文弱之美,两者缺一不可。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故事的最后结局往往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这些文学故事反映了中国古代文化的审美理念和政治理想:政治理想是指榜上有名,荣登高位,审美理想是郎才女貌,才子配佳人。这种文化传统对后人的审美观及审美理想产生深远影响。
中国文化的审美观直接影响了汉文化圈的许多国家,如韩国、日本,这些国家的审美观同样以白皙、俊美、修长、温柔作为审美标准,与欧美国家的审美观有明显区别,如《第一滴血》中的史泰龙、《终结者》中的施瓦辛格等。。
据历史记载,中国古代有四大美男,即西晋文学家潘安、北齐名将兰陵王高长恭、战国辞赋家宋玉(另一种说法为魏晋著名文学家嵇康)、晋朝玄学家卫玠。
这几个美男子的共同特点是皮肤白皙、容貌俊美、气质儒雅、才华出众。其中,武将兰陵王被称为“白美类妇人”,每次上阵打仗都要带着面具,目的是掩盖自己的男子美貌,以更加粗豪的形象威慑敌人。
至于其他几位美男子皆是文士,审美气质很相似。比如卫玠,他生来病弱,却美如珠玉,人称“玉润”。卫玠所到之处便是风景,观赏他美貌的的人经常挤成人墙。但天妒“璧人”,卫玠二十七岁早卒,所以民间流传有“看杀卫玠”之说。
西晋潘安更是美男子的代名词,人们常说“貌比潘安”即是此意。据说潘安每次外出,街上的妇人喜欢向他乘坐的车子上仍水果,所以才有“掷果盈车”的美谈。由此看来,中国古代社会也有很多“迷妹”追星族。
根据中国文化传统,古代社会对美男子的审美偏于阴柔型,但这个标准并非仅仅要求外貌姣好,还要看内在修养和气质;换言之,君子之美还要内外兼修:有情操,有气质,有风度和品格。比如被称为“竹林七贤”之首的嵇康可以作为代表。
人们常常称赞嵇康:“龙章凤姿嵇中散,孤松独立长遗叹”,这种评价已经超越表面的相貌之美,而是包含气质在内的综合之美。这句评语的意思是,嵇康具有一种超凡脱俗、孤高遗世的崇高美——他蔑视强权、不与世俗同流合污。这是一种包含道德人格在内的精神美。所以嵇康在临终之际轻抚一曲《广陵散》,慨然赴死之际,“夕阳在天,人影在地”,给后人留下一幅最美的剪影,留下无尽的仰慕和感叹。
除了嵇康外,其他青史留名的美男子也大都不是绣花枕头,而是重德行、有才华、讲风骨。
例如潘安是一位才华横溢、用情专一的文学家;卫玠是一位德才兼备、受人尊重的哲学家;汉初张良虽”貌美若妇人好女“,却敢于博浪沙狙击暴秦,是一位“运筹帷幄之内,决胜千里之外”的辅弼之才;诸葛亮出山时“貌如冠玉”,更是具有“未出隆中,已知三分天下”的卓越智慧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感人精神。
至于那些仅仅凭借出众的外貌哗众取宠,或有才无德的“美男”,在历史上往往留下的往往是骂名和耻辱。例如以色相侍人的唐代张易之兄弟,虽颇具才貌却无品无行的宋之问等。
另外也应当看到,中国传统审美观在历史上也曾出现过“病态”之美,其中魏晋时期最为典型。
魏晋时代崇尚男子之美,当时对男子阴柔美的强调甚至达到了病态地步。如许多上流社会的男人们出门要像女子一样涂脂抹粉,对镜梳妆,有的男子甚至着女装出行,实在让人感到不可理喻。
比如著名玄学家何晏。何晏美貌无比,魏明帝曹叡称之为“比貂蝉有过之而无不及”。何晏本人一直以自己的美貌为荣,他平时总是精心保养,出行时随身带着镜子,在众人面前顾影自怜。
何晏为了保持肤色洁白,专门服食“五食散”(有毒物质)。当然,何晏的“傅粉何郎”之名绝非浪得,用形容女子之美的话说,何晏天生丽质。
《世说新语》记载,魏明帝有一次想故意捉弄何晏,想看看何晏的肤白貌美到底是不是傅粉太厚之故。于是他就让何晏大热天吃热汤面,结果何晏大汗淋漓,在擦拭汗水之后,何晏的肤色反而更加洁白,所以才流传有“傅粉何郎”的美名。
针对文人、书生而言,中国传统文化倾向于文弱之美,但对于古代的武功将领,中国文化还有另一种审美标准——阳刚之美,如传统汉语中所说的“身姿挺拔、武艺高强、英姿勃发、英气逼人”等形容词语的描述。
例如古代演义小说中经常出现的“白袍小将”,像《三国演义》中的吕布、马超、赵云,《隋唐演义》中的“冷面寒枪俏罗成”,《岳飞传》中的“岳云”、“岳雷”,《杨家将》中的“杨宗保”等等。
这些白袍小将相貌俊美、武艺高强,是武将阵营里的美男子,看看对这些白袍小将的语言描述就知道了,如鼻梁高耸、面如冠玉、细腰乍背、唇红齿白等等。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当代人的审美观念也在不断演变。中国现代的审美观已呈现多元态势,如文弱之美和阳刚之美同时并存;东方文化的审美元素和西方文化的审美元素并行不悖。再加上“韩流”、“日流”的轮番出场,“杀马特”、“花美男”、“伪娘”的狂轰乱炸,现代人的审美取向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这也是现代社会的审美特征。
如有人喜欢古装剧,有人喜欢都市剧,有人喜欢白面书生,有人喜欢西方式的肌肉男,有人喜欢韩流,有人喜欢古代汉服,等等。对于女性群体而言,她们是大众影视剧的最大受众,其审美取向更是多种多样。
比如经济独立的现代女性更敢于表达对男性美的欣赏,于是出现了所谓的新“男色时代”;类似于古代“潘安、宋玉”的美男子不断出现,此即所谓的“小鲜肉”明星,形成了眼下非常流行的粉圈文化和粉丝经济。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近两年的审美观又有回归传统的趋势。比如那种浓妆艳抹式的阴柔之美显得越来越做作,越来越让人感到不满;中国传统文化所提倡的文质彬彬、内外兼修的男性之美重新受到肯定。这次国庆大阅兵所展现的阳刚之美更是激起人们的国家荣誉感和民族自豪感。这也是中国当代审美精神的重要表现。
总之,现代社会的审美观具有多元化取向,这也是现代社会生活的一面镜子。德国著名思想家康德曾说:审美的趣味无可争辩。这句话道出了审美活动的个性魅力:审美不同于宗教和道德,审美的特点和价值在于创新性或新颖性,在于与众不同,这是现代审美意识的重要特征。
现代社会是个尊重个性、尊重自由的多元化社会,只要不影响危害别人,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男人也可以适当修饰,使自己看起来更清爽更年轻。对有些比较特殊的人群,也不宜用一些带有侮辱性的词语去称呼他们,例如“娘炮”之类。但笔者还是希望主流的审美能更健康更积极更阳光一些,毕竟思想观念、精神气质往往体现在外在的形貌上,一代人的审美观可能影响着几代人的价值追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