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比较淘气,经常做一些叛逆的事,父亲每次从外地打工回来,奶奶就跑到父亲面前告状,然后父亲就是一顿打。从我记事起,母亲和奶奶关系就不好,而且她总是对几个儿子不能一视同仁,这更加让我讨厌奶奶,她越告状,我就越跟她对着干。
奶奶年轻的时候是个女强人,那个年代,儿子众多,不强没办法。老了之后,也是每天忙碌,别人干活都是太阳没出来,趁早干活,温度高了回来休息,而我奶奶起来的特别早,但是她得先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的非常干净才出去,这时候太阳已经老高了。下雨的时候,别人都是往家赶,而奶奶这时候披着斗笠出去干活。
终于有一天,她倒了,她的两条腿股骨头坏死,我爸带着她去了不少大医院,都没治好,但她不愿意坐轮椅,拐杖拄不住,她开始用水桶当拐杖,就是客厅到卧室几米的路程,她要半个小时,她不愿意让别人扶她,但每天任然一点一点把房子打扫的特别干净。再后来,完全走不了路了,她才接受轮椅,爷爷年纪也大了,所以三个儿子商量找个保姆照顾他们二老起居。
一次大暴雨之后,爷爷怕屋子后面的泥土把墙给冲坏,就请人和自己挑泥土,可能是年纪大了,第二天早上六点多的样子吧,他请的人去他家准备继续干活,发现爷爷趴在地上,就跑到我家叫我,我跑到爷爷家一看,知道大事不妙,把他抱起来时,已经断气,爷爷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我,印象中,爷爷对我特别好,跟奶奶简直形成鲜明的对比,每次放牛回来,都一脸笑意跑到我家,给我送山上的野果。爷爷去世我一下接受不了,那段时间正在高三复读,半个月天天梦见爷爷。
爷爷去世后,奶奶就搬到了我家,之前的保姆因为爷爷去世的原因,不敢再继续照顾了,三个儿子商量着又请一个保姆,但是,奶奶的脾气慢慢的变得坏了起来,不,应该说是变本加厉,一点点不随她心愿,就大吵大闹,前后一共换了六个保姆。我们都知道是奶奶的原因,爸爸是出了名的孝子,总是由着奶奶,最后二儿子和小儿子干脆不管,每个月就出点钱,我爸爸在外省打工,但每个月必须得回来帮奶奶拿药,照顾她几晚。再后来,保姆都找不到了,爸爸不顾我妈和其他两兄弟反对,把保姆工资由1800提高到3000,才找个保姆,在农村,每个月3000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其他两个儿子怨声连连。
今年过年前几天,我放寒假没有回去,在学校参加一个考研集训,计划迟几天再回,早上六点多,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说奶奶不行了,我赶紧请假,订票,等准备出发时,父亲又打来电话说抢救过来了,叫我不用急,我又退了票。
过年保姆也要回家,我和父亲轮流照顾奶奶,可她在轮椅上一点点不舒服就喊人,帮她调整坐姿,父亲都受不了,就更别说我了,父亲去拜年时候,她喊我,我故意不理她,她就在房间里大哭大闹,我就冲到她房间说,你叫,你什么时候叫好了,我再过来。她就一直在房间里叫,父亲回来了,她又开始哭。
正月初七那天,突然感觉今天好安静,我还奇怪她怎么突然不叫了,跑到她房间一看,只见她目光呆滞,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叫她有反应,但是很迟缓,吃饭嘴不会张,爸爸就喂她牛奶。从这天起,她就躺在床上没下来过,嗓子里整天发出呼呼的声音,晚上也不睡觉,我们都知道她可能不行了,父亲把我姐,小叔,小妈二叔,二妈,都叫到我家,白天他们在房间里守着,晚上,我和父亲轮流照看,父亲和她一起睡,我不敢睡,就坐在她身边,整夜整夜抽烟提神,一点小动静,我就立刻站起来看看。
正月十二下午五点,我正在小爷爷家吃完饭,姐姐打电话来说,奶奶走了。我立马跑回来,听听心跳,摸摸颈动脉,她,走了。。。
这一刻,我懵了,坐在她棺材旁边,脑袋中回想的全是她以前对我的场景,不是告状,不是教训我,而是
小时候,母亲干活去了,她怕我在家孤独,天天带着我去山上放牛,我躺在草坪上听她说过去年代的故事。
每次母亲去外地不带我,我在家大哭大闹,奶奶就煮两个鸡蛋,还用红颜料染红了给我吃来哄我。
每次放假回家,她就特别开心的说:“我大孙子回来啦,快坐下休息。”即使她腿脚不便,也要到一杯热茶给我。
每次她弄了一点肉,知道我爱吃汆肉,先乘一大碗给我,剩下的给爷爷,她自己就吃咸菜。
可是,为什么这些东西现在才回想起来,为什么她老了,不能动了,我却不能好好对待她,她在轮椅上坐了那么多年,臀部肯定很多疮,为什么我不能理解她。
以后,回到家,再也没有人对我说,我大孙子回来了。
人总是这样,无论一个人生前对你怎样,你记得的,始终是她的好。
奶奶,我想你了。